织布坊的工作枯燥但并不辛苦,上五日工可以休息一日。
领到第一笔工钱后,阿香带着楚芷若去附近的集市买了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外面穿的衣服可以差一些,但月事带和贴身小衣的钱却不能省。
“阿香,你没有名字吗?”
回去的驴车上,楚芷若突然问起。
和阿香认识这么久,她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
阿香挠挠头:“我就叫阿香啊,从小就叫这个,我姓万,不过很少有人连着姓氏叫我。”
楚芷若经历了这么多,也差不多明白了,普通底层的女子,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
阿香大概是习惯了,早已不在乎这个,与她说起从前的趣事。
不过是些很普通的事,但她听得津津有味。
离布坊还有三里的时候,身后的官道突然响起疾驰的马蹄声,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喊道:
“怀远将军率援北大军回城,闲杂人等烦请避让!”
话音刚落,三位举着黑旗的军人骑马从驴车旁边经过,带起滚滚的尘土,呛得人直咳嗽。
“咳咳咳……”
阿香捂着鼻子咳嗽,等灰尘散了大半才敢松开。
虽然吃了一嘴的灰,她却不生气。
“阿若,我们去看大军回城吧。”
楚芷若其实并不想看,毕竟那是赵青青的父亲,但转念一想,她虽落魄了,但赵青青叶昏睡了,她俩谁过得更差还说不定呢。
看阿香一脸期待,她最终答应了。
二人下了驴车,找了个高高的土坡等着。
许多百姓也不想错过近距离看大将军的机会,因此官道沿途的山坡站满了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埋伏大军。
从早上等到晌午,二人终于看到了大军的影子。
十万人分三波回城,一波也是三万余人,光是走路的动静都能让大地产生微微的震颤。
阿香如愿以偿看到了赵将军,虽然相隔甚远,只能看到一个威武霸气的身影。
“这就是大将军啊,果然威风。
不知道若是谢将军,会不会更霸气。阿若,你以前见过谢将军吗?”
楚芷若自然是见过的,道:
“见过,谢将军很高,但身材比赵将军窄一点,但看上去更威风凛凛。听说他现在在西域,相信不久后就会回京,到时候我们再来看。”
阿香激动不已,不过看谢云玠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眼下还是专注看眼前的大军。
等到大军彻底消失,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阿香一脸惋惜道:
“阿若,你说赵将军现在知道他两个儿子死了吗?”
楚芷若摇摇头:
“他还不知道。”
她不了解朝堂之事,但也明白人心。
要让一个人安心在外打仗,家里的白事定要瞒下来。
“唉。”
阿香发出叹息,不过那些事都离她很远,短暂的惋惜后,还是要回归自己的生活。
……
大军回城后,赵将军进宫面圣,等坐上回府的马车,太阳已经落山了。
连日赶路,他很是疲惫,上了马车就开始睡,根本没有注意到下人们穿着素净,更没有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表情。
“将军,到了。”
赵将军睁开眼,揉了揉额头,一把掀开车帘下车。
一只脚刚踏下车,他棕黑的脸表情凝滞。
将军府外,挂满了白绸。
他心中一紧。
莫非是青青她……
他快速下车,拉着个小厮问:“青儿她什么时候……”
小厮低下头:
“将军快些进去吧,夫人还在灵堂。”
他心中酸涩,脚步加快,都不用小厮引路。
到了灵堂,他看到一人跪在灵堂前,是孙氏。
但他的目光很快被别的吸引,他发现,灵堂里停着两副棺材。
除了青青,还有谁走了?
“夫人。”
他声音颤抖,孙氏缓缓回头,通红的双眼瞬间被泪染湿。
她跌跌撞撞起身,推开丫鬟的搀扶扑到男人怀中,抓着他的衣领,含泪的双目涌起蚀骨的恨意。
“都怪你,我让你抓宋云谏,你为何虚与委蛇?我问你的小厮,他说你根本就没有上心,你根本就不想为青青报仇。
是你的不作为,让廉儿和碣儿现在含恨躺在这里,你满意了吗?”
赵将军心里咯噔一声,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廉儿和碣儿……”
“哈哈哈……”孙氏哭笑着猛地又推开他,指着他厉声控诉,“不然你以为是谁,是青青吗?如果是她,你是不是打算埋了就好?我告诉你,这里面不是青青,左边的是你最满意的碣儿,右边是廉儿。”
“他们死了,被宋云谏活生生折磨死的,你现在满意了吗?”
从知晓儿子死的那刻,孙氏都没有如此情绪激动过,直到现在才终于爆发。
赵将军好似被抽走最后一口精气,踉跄着后退,最后直挺挺倒下。
……
怀远将军刚回京便病倒了,是所有人预想中的事。
白发人送黑发人,换谁都接受不了。
孙氏这个时候冷静得可怕,更是故意折磨他的心志。
她每日都会在他面前细细描述两个儿子是如何被人折磨死的,受了多少刀,挨了多少打……
尸体送回府里后,她在灵堂放了大量冰块,减缓尸身腐烂的速度,就是要等到赵将军回来,再行下葬。
凭什么要她一个人承受丧子之痛还要操办好所有事情。
她就要让赵将军亲自举办葬礼,要让丧子之痛像凌迟一般折磨他。
赵将军亲自看着两个儿子下葬,他们是横死的,甚至不能埋进祖坟。
回府后,孙氏将一封和离书甩给他。
短短数月,先是女儿昏迷不醒,又是两个儿子横死,二人都瘦得不成人形。
“将军签了这和离书吧,我的嫁妆已经收拾好了,我会带着青青离开将军府,回孙家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抓宋云谏,也不想知道。孙家没什么过人权势,但我不会放弃复仇,若将军还有良心,这一次就不要再忍气吞声了。”
赵将军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代大将的模样,若不是一身华服,他更像一个垂暮的老乞丐,狼狈充满死气。
听到孙氏要和离,他并没有太意外。
夫妻这么多年,她的性子自己最清楚。
他盯着和离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沉默许久,他才拿起笔,写上了自己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