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苑苨狐疑地盯了苏云亦半晌。
苏云亦神色坦然,始终浅笑着与她对视。
叶苑苨直觉此事蹊跷,却一时难以参透。
不过,年迈的父亲终于能远离朝堂的明争暗斗,她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忽又想起素菌的事,便开口问:
“你可知,皇上要将公主许配给太尉之子?”
苏云亦点头,那太尉实则是他的人,只是康安平并不知情。
叶苑苨忙打听道:
“那太尉之子究竟如何?年纪多大,相貌怎样,品性又如何?”
苏云亦笑了笑:“年方二十五,相貌尚可,品性我也不太清楚。”
他规避着回,因那人家中有妾室。
但这事不能跟苑苑讲,他知她最介意男子三妻四妾。
叶苑苨身子朝苏云亦这头倾了倾,好奇地追问:
“他都二十五了,为何还未娶妻?”
苏云亦见她靠近,娇憨模样惹人,有心逗弄,也朝前凑倾身:
“我二十二,不也尚未娶妻?”
叶苑苨直起身去,冷笑一声:“你都娶了两回,还好意思说没娶?”
苏云亦愣了愣,直起身去,整了整衣襟,轻咳两声,没再吭声。
叶苑苨眸光流转,佯装顿悟,挑眉睨着他,揶揄道:
“原来如此也算未娶!照这般说,那太尉之子,定也不是个好的。”
苏云亦抬眸瞥她一眼,神色难看,欲言又止,终究哑然。
哪想叶苑苨不依不饶,盯着他继续冷嘲:
“我可听闻,贺汐汐死前已有身孕。”
“哼,当真是心狠手辣,为了报仇,连亲骨肉都舍得一并沉江!”
话音方落,撞上他幽沉如渊的目光。
她心头猛地一颤,下意识垂下眼帘。
她知她这话说得难听,定戳中了他的痛处,一时有些后悔。
可这根刺卡在喉咙已久,每想起来都令人作呕。
他咬牙切齿视贺家为仇敌,却为复仇弃了她,娶贺汐汐,甚至让贺汐汐怀了身孕。
亏他还信誓旦旦,跟她说从未与贺汐汐有过肌肤之亲!
如此心思歹毒之人!
每念及此,她的心口便若被压了块巨石,既难过又怨愤,却不知该如何宣泄。
她无法理解他,更遑论原谅。
空气中浮动着难堪的沉默,只听得见马车行进的轱辘声。
她猛地掀开窗帘,探出头去,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苏云亦知她有所误会,可又怕道出真相,她只会觉得他不仅心狠手辣,还卑鄙无耻。
他静静地盯着她,幽暗的眸色里翻涌着痛苦的情绪,终将喉间的话化作一声叹息,尽数咽回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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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渐近府邸,远远地,听闻一阵喧闹。
趴在车窗的叶苑苨瞧见,府门处灯笼高挂,十几个人影正忙碌其间。
有工匠正踩着木梯,将崭新的鎏金匾额悬于朱漆大门之上。
匾额上“镇国公府”五个泥金大字,在摇曳的光影里泛着沉光。
贵气自匾额纹理间流淌,无声宣示着宅邸的显赫身份。
门墩石狮上系了红绸,工匠正踩着木梯敲换门钉,火星在暗夜里溅落。
有身着官服的管事立在阶前,手持册子高声调度众人……
“云亦,他们在做什么?”叶苑苨转头问。
听她忽而这般亲昵地叫自己,苏云亦微微一愣,旋即笑意漫上眼底,起身俯过去。
伟岸身影笼住她,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将其圈在怀中。
低下头,下巴有意无意地蹭在她脸颊,顺着她挑起的帘角往外望去。
“是礼部的人。明日是镇国公册封仪式,三日后你我大婚。时间紧迫,他们只能连夜筹备了。”
他亲昵地说着,温热呼吸拂在她耳畔。
叶苑苨脸颊通红,方才竟一时忘了对他的恨,对他说话那般随意温和,引他误会。
她猛地推开他,“我知道了。”
苏云亦踉跄着跌坐回软榻,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和紧绷的下颌,嘴角不由挂笑。
胸膛处残留着她推搡时的温度,下颌犹存她脸颊的余温,心底翻涌的甜意瞬间漫上喉头。
他滚了滚喉头,忽而对三日后的大婚,狠狠期待起来。
他才不会跟她做表面夫妻,这一次,他定会将这夫妻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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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甫一下马车,叶公傅的身影便急切窜来,手里还拎着个茶壶。
他神色既焦头烂额,又难掩眉飞色舞之态:
“哎哟,你们总算回来了!礼部的人一大早便到府中各处布置起来,可把老夫忙得晕头转向,好多事儿都摸不着头脑……”
还未踏入府门,此起彼伏的“国公爷”呼声,便将苏云亦淹没。
苏云亦面带温润笑意,从容地一一颔首回应。
叶苑苨跟在他身侧,听到有人恭敬唤她“夫人”,顿时双颊绯红,只得笑着点头。
叶公傅在门口替众人端茶递水,时而看看这,摸摸那,捋着胡须,笑得眉眼弯弯。
府内,是焕然一新的景象。更多人在来回穿梭、忙碌。
四处皆挂着红彤彤的灯笼,随风轻晃,映得满院皆暖。
红绸从廊下蜿蜒垂落,似灵动的赤练,穿梭在梁柱之间。
朱红的喜字张贴在各处门窗,透着浓浓的喜气。
还有精心摆放的鲜花绿植,娇艳欲滴……
苏云亦与叶苑苨刚绕过照壁,府内一名着官府的人,疾步来到苏云亦身旁。
他恭敬地拱手,满脸笑意道:
“国公爷万安!属下是礼部郎中黄明。”
苏云亦点了点头,随即不着痕迹地牵过一旁叶苑苨的手。
叶苑苨想挣开,又怕与苏云亦争执起来,被外人看笑话,只好任由他牵着。
黄明看了看叶苑苨,明知故问:“这位便是叶小姐吧?”
叶苑苨朝他牵强一笑,点了点头。
黄明继续对苏云亦道:
”是这样,叶小姐现居国公府,情况特殊,依礼,便只能府内娶亲。”
叶苑苨闻言,面上浮上一丝难堪,总觉自己与苏云亦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又觉自己真是声名尽毁,哪个清白好人家的姑娘,会住到一个独身男子的府上!
黄明接着道:
“还请国公爷确定主院,以便属下好安排婚礼大典。”
“另外,得给叶小姐选处偏院作待嫁闺阁。国公爷您看呢?”
稍作停顿,补充道:
“哦,对了。按风俗,往后三日,二位新人还是不见面为宜,免得冲撞喜气。”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二人牵着的手。
叶苑苨脸色更红了,想抽回,却被苏云亦牢牢握住。
苏云亦正要开口,又见一女官带着两名宫女款步走来。
只见女官身着素色宫装,仪态端庄,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她走到二人面前,福身行礼,声音温婉却不失庄重:
“国公爷、夫人安好,奴婢乃尚衣局女官,奉陛下旨意,特来为二位新人量体做衣……”
女官话还未说完,又见三四个人匆匆朝苏云亦这边赶来。
此时,众人都还站在府门口,尚未踏入正厅。
面对这纷繁杂乱的场面,叶苑苨顿感紧张与尴尬,心底瞬间涌起逃避的念头。
她手心悄然沁出薄汗,苏云亦敏锐察觉,不动声色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似要借此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他抬手打断众人嘈杂的询问,高声唤道:“却隐!”
却隐正躲在暗处偷闲,闻言眉头一皱,忙往这边跑来:“公子。”
苏云亦迅速吩咐:
“此处事务,你且全权接手,按众人要求妥善安排。”
说罢,他牵着叶苑苨,拨开围上来的人群,朝云苨院走去。
众人无奈,只得转而将却隐围住。
却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公子若早听他的,找俩管家打理院子多好,如此哪会有这样乱糟糟的场面!
现下却要他一个护卫头子,来管这种事……
礼部郎中盯着两人牵手离去的背影,一脸八卦地问却隐:
“哎,你家国公爷和叶小姐,莫不是已住一个院子了?”
却隐正应付其他人,但他耳尖,听见了礼部郎中的话,不禁冷冷睨其一眼。
礼部郎中叹气,苦口婆心道:
“这成亲前,可不能再住一块儿,不吉利,回头你劝他忍两天……”
却隐想,幸得公子没听见这话,否则不得将这郎中的头打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