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怀也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神色轻松道:“其实还没好利索,一到变天还是会疼,跑不得跳不得,不过相较以往,已经稍微能走快些了。”
皇帝听此却有些不太相信,“老九,你当真听不出朕的意思?”
慕容怀神色一愣,目光发直地摇摇头,紧接着又慌张地开始视线漂移。
“父皇,儿臣腿有重疾......就算想争,只怕也有心无力。”
皇帝抄起桌上已经晾干字迹被海祥收好的卷轴,当棍子一般朝慕容怀甩过去。
“朕觉得你这腿根本就不像有什么重疾,朕看你就是不敢!”
慕容怀手忙脚乱地接住卷轴,又被皇帝怒骂了几句,然后便被赶出御书房了。
踏出御书房门槛的那一刻,慕容怀脸上的畏惧也好怯懦也罢,霎时间尽数消散,又恢复了往日的疏离淡漠。
门口守了两个小太监,一个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一个不安分地瞄着这边,片刻后谄媚地迎上前来。
“九殿下,奴才是小顺子,近来御书房出宫较近的那条路正在修缮,您可需要奴才给您领路?”
慕容怀扫了眼另一边规规矩矩垂眸的小太监,微微颔首,声色冷淡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李顺年纪轻轻的脸,也不知是怎么能顿时笑得满脸褶子的,连忙躬着身子往前伸手。
慕容怀侧目看了眼出来相送的海祥,眼神稍作交流,而后便跟着林顺走下石阶。
路上无事,慕容怀似是闲聊地问道:“顺公公可是姓林?”
小太监脚步一顿,笑着回过身侧着往前走。
“九殿下许是贵人多忘事,奴才不姓林,奴才姓李。”
慕容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姓李,只是公公这名字,倒是让本殿想起了上一任的御前总管,与公公同名不同姓,那人名叫林顺,不知公公可有印象?”
李顺僵笑的嘴角一抽,干笑了两声点点头:“奴才先前还没到御前伺候的时候,确实听过林公公大名。”
“那公公可知林顺那人为何如今消失了吗?”
李顺这下子脸上的笑强撑都快要撑不住了,“奴才、奴才不太清楚。”
慕容怀眼底渗出几分寒凉的笑意,“林顺怎么消失的你不清楚,那你可知如今的御前大总管海祥是如何上位的?”
这回不等李顺舔着那僵笑到扭曲的脸回话,慕容怀便摆摆手让他回去,信步越过了他。
海祥先前让御龙卫给他传过信,这个小顺子,不是个安分的。
慕容怀倒没想着帮海祥敲打他一番,毕竟若没点本事守住自己的地位,那御前大总管对慕容怀来说还不如换个人当。
不过,慕容怀忽然发现了小顺子的背景格外复杂,复杂得他都有些忍俊不禁了。
皇后也好,太后遗党也罢。
目前来看,都不太能入眼啊。
缓步在宫道上走着,因为需绕远路出宫,途径御花园一侧,慕容怀难得有闲心打量起四处景色。
走着走着,慕容怀脚步一顿,目光冷然射向海棠锦簇的怪石假山处。
温嫔牵着十三皇子站在树下,身后跟着的零星几个宫女目光警惕地望向四周。
按礼,已及冠的皇子应当退避宫妃。
慕容怀自然也打算这么做,拱手行礼后便欲转身,却不料被十三皇子冲过来抱住了腿。
“九皇兄——”
“靖儿!小声些!”温嫔追过来,对慕容怀温婉一笑:“九殿下这是刚下朝?”
慕容怀微微颔首,实则无心与之寒暄。
“九皇兄,你带我出宫去玩好不好?”
慕容怀低头看去,十三皇子用力晃着他的手。
“九皇兄,我想出宫去玩嘛,你带着我嘛——”
“不可,父皇不是只给你了昨日的出宫令吗?”
“嘿嘿——”十三皇子将手往上一伸,掌心藏着什么,神神秘秘地还蜷缩在袖子里,“九皇兄你看!”
一块小巧的令牌晃在慕容怀眼前,十三皇子笑得坏兮兮的。
“父皇其实前一日就给了我出宫令,并且还说,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去找你玩。”
“所以就算你不带我出宫,我也能自己找到你府上去。”
“九皇兄,你就带上我吧——”
慕容怀被缠得有些不耐,琢磨着如何脱身。
温嫔忽然上前两步,声音压低,“九殿下,托您代我问郡主安。”
按礼制,嫔位以上便已经不必与郡王郡主行礼了,温嫔这话,反倒有些伏低做小了。
温嫔说完,慕容怀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十三皇子,直至把十三皇子盯得心里害怕,下意识松开了手。
“既如此,那小十三便跟我出宫吧。”
温嫔心中松下一口气,朝十三皇子招招手,蹲下身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后站起身将他的身子往慕容怀那边推时,手指在十三皇子的衣襟处点了两下。
慕容怀凝神看去,一折信封的纸边露出,而后被温嫔推了进去。
等出了宫一上马车,十三皇子就连忙将信封从怀里抽出来,放在马车里的小茶几上往前推了推。
慕容怀没理,身向后靠着闭目养神。
一路上十三皇子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慕容怀休息。
还没出宫门时,十三皇子牵着慕容怀的衣袖神情雀跃,等爬上宫门外的马车,小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只余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昨日回宫后,挨罚了?”
慕容怀忽然开口,惊得正发呆的十三皇子一哆嗦。
下意识点点头,又发现慕容怀看不见,于是小声地嗯了一下。
“是我让你说谎才致你受罚的,你可怨我?”
十三皇子低下头,犹豫了好久好久。
“不怨的。”
“当真?”
“嗯。”十三皇子用力点点头,“昨日是母妃收着力道,雷声大雨点小地打了我几下,其实不疼,就是,就是......”
就是有点伤心和难过。
因为发现父皇身上,没有半点父爱。
父皇对他,也没有半点真心与关怀。
父皇有的,只是利用。
想清这些之后,慕容靖也就理解了为什么慕容怀会让他说谎。
“九皇兄。”
“何事?”
“我以后,可以叫你九哥吗?”
马车内一声叹息蔓延开来。
良久,慕容怀睁开双眼,目光中尽是慕容靖看不懂的情绪。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