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风波平息后的第三日,晨曦初露,薄雾还未散尽。小桃跌跌撞撞地冲进明兰的闺房,发间的银簪歪歪斜斜,粗布裙摆还沾着露水。她一把掀开雕花床幔,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姑娘!姑娘快醒醒!出大事了!孙家拿走的那半幅嫁妆,竟然原封不动送回来了!老太太正派人满府找您,让您即刻去正堂!”
明兰还沉浸在朦胧的睡梦中,绣着并蒂莲的丝被裹住她的肩头,她嘟囔着翻了个身,眼角还挂着未消的倦意:“小桃,莫要玩笑,让我再睡片刻……”
“姑娘!这千真万确!县丞大人带着衙役亲自送来的,正堂里老爷太太们都到齐了!”小桃急得直跺脚,伸手轻轻摇晃着明兰的胳膊。
明兰猛地睁开眼睛,睡意瞬间消散。她想起孙家母子贪婪的嘴脸,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细细梳妆,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套上外衫就往正堂奔去。穿过九曲回廊时,晨风吹得她裙摆飞扬,发丝凌乱,却顾不上整理。
正堂内,檀木八仙桌上赫然摆着打开的朱漆描金箱奁,珊瑚钗、翡翠镯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正是那日孙家母子强取豪夺的半幅嫁妆。身穿青灰色官服的县丞正在与大老太太说话,两名衙役笔直地站在一旁,表情严肃。盛家众人围在四周,脸上满是惊愕与疑惑。
县丞简短地交代完事情,便带着衙役匆匆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庭院中。正堂内陷入一片死寂,盛家大房的人面面相觑,明兰皱着眉头,心中疑云密布。孙家母子一向贪得无厌,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她暗自思忖:那对母子眼里只有钱财,绝不可能轻易吐出到嘴的肥肉,背后必定另有隐情。
品兰挤过人群,悄悄拉住明兰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压得极低:“六妹妹,你知道吗?那孙志高被革去了功名!听说还牵扯进私通流寇的大案,现在孙家上下都被关进了大狱!”
明兰神色一凛,追问道:“可这与归还嫁妆又有何关联?孙家就算获罪,也没必要把到手的财物还回来啊。”
品兰吐了吐舌头,有些懊恼地说:“我也不清楚,来的时候县丞大人已经说完了。都怪你之前教我赖床,不然我肯定能打听到更多消息!”
明兰陷入沉思,能在短短几日就让孙家身败名裂,背后之人定是手眼通天、权势极大。可既然有这般手段,为何不在和离之时就出手相助,偏偏要等到现在?
大堂上众人议论纷纷,盛纭率先打破沉默:“大哥,你说这到底是谁在暗中相助?会不会是县令大人?”
盛维眉头紧锁,微微摇头:“不好说,此事牵连甚广,孙家的族老都受到牵连,县令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大老太太轻轻敲了敲手中的檀香木拐杖,语气笃定:“这绝非县令所为。从孙家的遭遇来看,分明是有人蓄意报复。县丞方才也说了,孙氏母子、小妾,连同当日来的族老,无一幸免,这等手段,寻常官员根本做不到。”她的目光转向盛老太太,眼中带着探寻。
盛老太太轻轻一笑,语气波澜不惊:“老嫂子,纮儿刚到东京,根基尚浅,哪有这般通天的本事。”可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挺拔的身影。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房妈妈迈着小碎步,领着一名衣着朴素却气质不凡的女子走进大堂。盛维见到来人,脸色骤变,急忙起身相迎:“刘妈,您怎么亲自来了?”
盛老太太也快步上前,笑容中带着几分惊喜。众人见状,纷纷起身,礼数周全。明兰看到来人,心中一震,没想到竟是爵爷府的人。房妈妈眼疾手快,立刻搬来一把太师椅,恭恭敬敬地放在盛老太太身侧。
大老太太一头雾水,看着众人恭敬的模样,心中暗自揣测来人身份。品兰凑近明兰,小声问道:“她是谁?怎么大家都这么恭敬?”
明兰压低声音:“她是爵爷府的,华兰姐姐夫家的人。”
“是华兰姐夫那边的?”品兰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
待刘妈落座,大老太太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弟妹,这位娘子是……?”
盛老太太笑着解释:“这是智勇爵府的刘妈,从小照顾爵爷长大,是府里极有分量的人物。”
大老太太恍然大悟,眼中满是惊叹。
盛老太太关切地问道:“刘妈,您怎么突然到宥阳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刘妈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和蔼:“老太太,我们其实一直没走。那日盛家嬷嬷到爵爷府告知您要回宥阳,大娘子担心路上不安全。二娘子出主意,让爵爷府抽调精锐护卫暗中护送。正巧李管事要来江南买粮,管家想着他有差事在身,那些护卫又都是糙汉子,照顾女眷多有不便,就让我跟着走这一趟,本想着等老太太参加完婚礼,我们一同回京。”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一路上都有爵爷府的人暗中保护。盛老太太想起那日江上的惊险,心有余悸地问道:“那日江上的事,是你们……?”
刘妈点点头,歉疚地说:“让老太太受惊了,是我们护佑不周。”
“哪里的话,多亏了你们一路照拂,我们还未曾好好谢过。”盛老太太说着,示意李氏拿来一叠银票,递给刘妈,“这些就给护卫们买些酒肉,略表心意。”
刘妈连忙推辞,双手在胸前摆了摆:“老太太快收回去,都是一家人,哪能收这些。那些护卫都有规矩,平日里我给他们酒钱,他们都不肯要。”
盛维也在一旁劝说:“刘妈,您就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刘妈笑着摇摇头:“盛大爷,您就别为难我了。我这次来,是因为宥阳最近流寇猖獗,李管事担心盛府安危,特意做了安排。”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禀老爷,门外有位李管事求见!”
刘妈抬手示意:“快请进来。”
李威走进正堂,身姿挺拔,抱拳行礼:“拜见两位老太太,盛大爷。”
“李管事,都安排妥当了?快给老太太说说。”刘妈说道。
李威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单,恭敬地递上前:“老太太,最近流寇频繁出没,我在盛府周边安排了几家暗哨,都是跟着爵爷出生入死的老兵。还从扬州调了几个得力护院,不日就到。这些暗哨平日里隐于市井,老太太只需顺其自然,不必刻意接触,若有急事,直接找他们便可。”
交代完事情,李威因还要赶往杭州,便匆匆告辞。
人群中的淑兰,听到这些话,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起那个曾与自己拌嘴的少年,如今竟有如此翻云覆雨的本事。孙家的下场,真的是他出手所为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她突然明白,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原来是这般温暖。想到姐姐华兰日日被这般呵护,她既替姐姐高兴,又忍不住羡慕。
刘妈注意到淑兰的异样,轻声说道:“淑兰小娘子,等老太太回京,你也一同去吧。离开这里,换个环境散散心。如今爵爷出征在外,大娘子身边正缺个知心人,你去陪陪她,再好不过。”
淑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两位老太太。盛老太太何等聪慧,立刻明白刘妈是想让淑兰远离宥阳这个是非之地。她不着痕迹地给大老太太递了个眼色,说道:“老嫂嫂,我看这主意极好。淑兰陪我一路上说说话,也能解解闷。你觉得呢?”
大老太太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淑兰跟着你们,我也放心。”话虽如此,心中却泛起一丝酸涩。看着盛家这边被如此照拂,再想想自家孙女婿,不免有些失落。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品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