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现在还在北境跟人拼命呢。
要是他回来,看到家里连皇宫都给他准备好了,那得是何等的惊吓!
不行,绝对不行!
这事必须得拦下来!
“母亲,”顾晗斟酌着词句,“咱们青州如今虽然富庶,但建这么大的府衙,太过招摇。”
宁氏闻言,果然露出了思索的神情,点头。
“这名字确实太扎眼,容易落人口实。不能叫理政殿,得改个低调些的。那就叫‘勤政堂’,谁也挑不出错处!”
顾晗的心更凉了。
婆婆啊,问题的关键不是名字,是这栋楼它本身就超纲了啊!
“还有这两个偏殿,”宁氏兴致不减,又把“文曲殿”和“武英殿”改成了“明德堂”和“崇武堂”。
顾晗眼睁睁看着宁氏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座微缩版的皇宫,变成了一个名义上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模范单位办公楼。
他彻底没话说了。
这套偷换概念的本事,不去搞传销都屈才了。
“母亲,我的意思是……这工程本身,是不是太耗费钱粮了?”
顾晗换了个思路,“咱们现在工坊要扩建,商路要打通,学堂医馆也都要花钱。把这么多钱都拿去建一座勤政堂,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不如把这些钱用在百姓身上,多修几条路,多建几座桥,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些,这才是咱们的根本啊。”
这总该能劝住了吧?
宁氏听完,非但没有不快,反而赞许地拍了拍顾晗的手。
“好孩子,你能事事以百姓为先,我心甚慰。”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咱们不能学夏帝那般,为了自己享乐,就搜刮民脂民膏。”
顾晗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劝住了。
看来婆婆还是讲道理的。
谁知宁氏话锋一转,指着那图纸,笑意更深。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间,最想让咱们青州出乱子的,除了陈王还有谁?”
顾晗一愣。
宁氏的声低沉了几分,“咱们青州越是繁荣,百姓越是安乐,他就越是睡不着觉。”
“侯爷世子父子二人抗旨不遵,在北境打了这么一场大胜仗,更是功高震主,已成他眼中钉,肉中刺。”
“这种时候,咱们若是深居简出,缩起头来,反倒显得心虚。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把事情闹得更大些。”
顾晗的后背渐渐渗出一层薄汗,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母亲的意思是……”
“如今皇上不是沉迷长生,在天下各处大兴土木,修建道观行宫,以便感悟天人大道么?”
“咱们青州,深受皇恩,自然应当为君分忧。为陛下修建的祈福行宫。一来,是为陛下祈求万寿无疆;二来,也是盼着陛下将来能驾临青州,亲眼看看咱们这片沐浴在他皇恩浩荡之下的乐土。”
“咱建得越是宏伟,越是气派,便越是显得咱们忠心耿耿。”
“他若是不许,便是不想让天下人为他祈福。他若是许了,这钱粮,反倒可以名正言顺地从各州富商那里‘募捐’一部分。谁敢不捐,谁就是对陛下不敬。”
“至于这名字,”宁氏指着那“勤政堂”三个字,“为君分忧,自然要勤于政事。有什么不对吗?”
顾晗彻底说不出话了。
婆婆不去搞传 销那是真屈才。
说是为皇上建的,可没说是为哪个皇上建的啊!
这行宫建在青州,等将来新皇……真的被推上那个位置,换个牌匾,不就直接是皇宫了吗?!
这哪里是为君分忧,这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母亲,这会不会太……”顾晗的声音都有些发干。
“太什么?”宁氏一脸坦然,“咱们所有的理由都摆在台面上,合情合理,光明正大。任凭朝中那些言官如何巧舌如簧,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好孩子,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宁氏拍板决定,“图纸就这么定了。你如今身子要紧,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将手头上的事务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你只管安心养胎,我与你季先生会帮你盯着。”
顾晗:“……”
不行,他得想办法给世子透个信,让他赶紧回来阻止这一切!
顾晗愁肠百结之时,一名亲卫匆匆从院外走来,呈上了一封来自北境的信。
“少夫人,北境八百里加急。”
顾晗精神一振,也顾不上旁边的宁氏,连忙拆开信。
老公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意气飞扬。
信上说,北辰大将巴赫图已死,大军溃败,残部被围困于黑山。
世子不打算赶尽杀绝,更不准备生擒额尔德尼献俘京城。
并与他细细分析局势。
杀了额尔德尼,北辰各部族必将陷入内乱,为了争夺汗位,草原上会打成一锅粥。
一个混乱的、群龙无首的北境,对大夏而言并非好事。
这意味着未来数十年,边境将永无宁日,需要耗费无数钱粮兵力去应付无穷无尽的小规模骚扰。
一个活着的、可控的额尔德尼,远比一个死了的他更有价值。
扶植他坐稳汗位,让他欠下天大的人情,再利用他去压制草原上其他不听话的部族。
如此一来北境可保数十年安宁。
议和的条件也思路清晰:割让黑山以南所有草场,每年向大夏纳贡三千匹战马、一万头牛羊,并签订百年盟约。
顾晗看完松了一口气。
老公果然还是那个心怀苍生、头脑清醒的好官!
这哪里是功高震主,这分明是深谋远虑,为国为民啊!
证明他家世子根本没有谋反之心,只想当个好官,稳定边疆,让百姓过好日子!
顾晗激动地捏着信纸,一扭头,就对上了宁氏探寻的脸。
“母亲您看!世子他要议和!他根本没想把事情闹大。”
这下总该相信,咱们没必要建那个什么勤政堂了吧!
咱们就该低调再低调!
宁氏接过信看完,露出几分骄傲的笑意。
“好,瑾言当真是长大了。”
顾晗也随着宁氏笑了。
想来劝婆婆打消建行宫的念头应该问题不大了。
“懂得不逞匹夫之勇,而是放眼全局。杀人是下策,诛心才是上策。能以战逼和,扶植傀儡,将整个北辰变为我大夏的牧场和兵源,此等手腕,已有开国之君的气度。”
顾晗脸上的笑容消失。
等会儿?
顾晗的声音有些发干,“母亲,我的意思是,世子此举是为了平息战乱,并非……”
“我明白。”宁氏拍了拍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儿之心,我自然明白。他这是效仿太祖,以德服人,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仁德,又怀雷霆手段,天下人都会看到的。”
“母亲,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顾晗急了。
“朝中本就非议我们拥兵自重,如今再来一个议和,那些言官定会弹劾世子养寇自重,与敌酋私下交易!我们此时若再大兴土木,修建行宫,那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正因如此,咱们更得加快行动。”
“你外祖家已经与我传了信来,定然全力配合咱们这边的民间宣扬。如今所有洪氏书局所在的州县,都已传遍了世子在北境的事迹。”
“一则,我们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镇北军大胜之后,我儿世子为免生灵涂炭,效仿圣人,以仁德感化蛮夷,换来百年和平,此乃天大的功绩。”
“二则,”宁氏指了指窗外,“为庆贺此等不世之功,也为感念陛下天恩,我们青州臣民,自当为陛下修建行宫,日夜祈福,盼陛下圣体安康,亲眼见证这海晏河清的盛世。”
“一个是边境的武功,一个是青州文治。一个是世子仁德,一个是我们忠心。二者合一相得益彰,天衣无缝。谁能挑出错处?”
看着顾晗被惊到说不出话的样子,宁氏慈爱的笑笑。
“好孩子,这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你不必费心。你只要安心养好身子,为我们顾家生下嫡长孙,便是最大的功劳。”
宁氏直接当着顾晗的面安排起来后头的事:
“告诉工匠署的署令,地基要挖得再深三尺,用料要最好的。殿前那九级台阶,要用整块的汉白玉。广场两侧的石柱上雕上祥云纹。毕竟是为陛下祈福,不可有丝毫怠慢。”
顾晗:“......”
不行,他要写信!
他现在马上就要给世子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