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被这番理直气壮的言论怼得哑口无言。
荣瑞公冷笑一声,“连君上都没说什么,你个当臣子的却跳出来对我妄加指责,我看,也得替大玄王族杀一儆百才是!”
“禁卫军!将此人拖出大殿,杖毙示众!”
命令一下,禁卫大统领微微变了脸色,有些迟疑地看了眼萧启棣。
荣瑞公见他没有马上行动,不悦训斥道:“怎么,连我说话都不管用了?”
禁卫大统领只能示意手下行刑。
“饶命……饶命啊!”大臣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瘫坐在地,“君上!君上救救微臣啊!”
“慢着!”
萧启棣大手一挥。
禁卫军马上又停止了动作。
萧启棣起身,缓缓走下王座台阶,露出一副自责神色,“孤的大臣冒犯了堂伯父,就应该由孤来承担责任,堂伯父若想施以杖刑,那便……施到孤身上吧……”
听到这番话,在场大臣们倒吸一口凉气。
瘫坐在地的那名大臣顿时红了眼眶,“君上!万万不可!都怪微臣鲁莽失礼……还是……还是让微臣受死吧!”
萧启棣直接趴在了地上,对禁卫军统领说:“来!动手!”
“君上!”大臣泪流满面,双手死死护住萧启棣的后背,“打我!打我吧!不要伤了君上!”
见此一幕,诸多大臣情绪上涌难以自控,也前仆后继围了过来,跪在地上一并护住萧启棣,纷纷说着愿意分担杖刑。
这下,禁卫军犯难了,手足无措看向荣瑞公。
荣瑞公摆摆手,“行了行了,念在你们君臣之情如此深厚的份上,免了吧。”
“多谢堂伯父开恩。”萧启棣起身行礼。
“嗯……你坐回王座上去,”荣瑞公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我们继续商议正事,别因为这点小事儿耽误了。”
“是。”萧启棣转身回到王座。
荣瑞公摸着胡须慢条斯理道:“方才已经说了,任文大人为丞相。至于原宇国和煞越国的领地,并入大玄之后,倒是可以像君上说的,一个设为望西省,一个并入巴蜀郡设为天府省,省城在哪嘛也无所谓了,重要的在于,到底由什么人来担任掌握一个省管辖大权的所谓总督。”
“堂伯父可有人选?”萧启棣问道。
荣瑞公笑着说:“那什么段武,肯定是不行的,宇国虽然是他打下来的,可他到底是一介武夫,率兵打仗可以,统管一方所有事物,就不够格了。尤其是宇国那片地方有着丰富的铁石矿藏,对于咱们大玄今后的铁器制造至关重要,我觉得,陇原郡守尤大人才是最适合担任望西总督的人。”
百官人群中,段武差点没憋住笑。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李鹞,极力压低声音道:“那狗官都被切成不知道多少片了,荣瑞公是想把人再拼起来么?”
李鹞面无表情,嘴唇微动,“拼都没法拼了,碎肉散布陇原郡多个县城不说,到现在早就化成了烂泥土。”
段武贱兮兮道:“那就到处挖些土,凑合凑合捏个人形,摆到望西省去……”
李鹞努力压住抽搐的脸颊,“你损不损啊,快别贫嘴了。”
陇原郡守一案,在萧启棣的要求下,李鹞封锁了一切消息,所以即便案子都办完了,远在京都王城中的荣瑞公还不知道情况。
此刻听到荣瑞公提议让陇原郡守出任望西总督,萧启棣眼角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寒意,随即淡淡问道:“为何他适合?”
荣瑞公说:“我听说此人能力极强,任职陇原郡守期间兢兢业业,把陇原郡治理得井井有条,且陇原郡离那边近,他可以很快赴任,节省时间。”
“要不这样,”萧启棣眸色幽幽,“干脆让他当个封疆大吏,望西总督和天府总督皆由他担任,如此,堂伯父岂不是更满意?”
荣瑞公面露喜色,脱口而出,“那倒是再好不过了!”
“哈哈哈哈!”萧启棣突然大笑。
这一笑,让荣瑞公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眉问了句,“君上为何无故发笑?”
萧启棣俯视着他,“堂伯父就不考虑下其他人?哦……想必是,那些个为你们搜刮钱财的地方官里,就属那陇原郡守最为卖力吧?若让他掌握了更多地方,定会给你们送上更多财宝,对不对?”
荣瑞公听完这番话,愣了好一会儿。
其他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目露错愕之色。
“君上,你在说什么?”荣瑞公定了定神,沉声道,“什么叫为我们搜刮钱财?”
萧启棣轻笑,“堂伯父难道就没奇怪,有好些日子未在王城中见到过孤的堂姑母和几位堂叔叔了么?就没发现,身居御史大夫重职的薛大人,这次都没有来上朝么?”
荣瑞公眉头一皱。
他先前只知道那几人说是要去陇原郡处理点事情。
是什么事情,他并不知晓,因为几人表示,不必让他费心,等处理完了回来再告诉他。
他估摸着应该是跟陇原郡守有关联,否则不至于连王族成员都要亲自出马。
想了想,日子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却还未回来……确实挺奇怪。
再加上萧启棣先前那一番话……
莫非王族安排人员暗中敛财的事儿,泄露了?
但他不能说出来。
况且,哪怕泄露了,也不能自乱阵脚,兴许是萧启棣只知道了些风言风语,故意夸大其词来吓唬人的呢?
荣瑞公迅速思索后,便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淡定神色,“我向来深居简出,不过问他人的行踪,你堂姑母和堂叔叔们兴许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许久不曾见到也很正常。”
萧启棣脸上笑意渐浓,还夹带着一抹愈发阴沉的寒意,“荣瑞公,孤看在你乃萧氏王族长辈的份上,若你自行交代一切,孤还能给你保留些许最后的体面。”
“交代?”荣瑞公眼神略显紧张,“我交代什么?君上说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萧启棣沉声道:“你是不知从哪开始交代么?好,那孤先问问你,你与那陇原郡守尤大人,是何关系?可否熟识?”
荣瑞公马上回答:“毫无关系!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更谈不上熟识了。”
“那为何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让他担任望西城总督?”
“君上,我告诉过你了,我是听说过他颇有管理地方的才能。”
“荣瑞公不是向来不问朝政之事吗,在哪听说的?”
“我……咳,我虽不问朝政之事,但多年来哪怕是听旁人议论,总会听到一些情况的。”
“呵!”萧启棣冷笑,“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当真不肯从实招来?”
大殿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寂静压抑。
荣瑞公心里莫名有些发毛了,他实在是拿不准萧启棣在搞什么名堂,恼羞成怒道:“萧启棣!你模棱两可意有所指到底是想干什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戏弄王族长辈吗?!简直是目无尊长!”
“看来你是体面不了了啊……”萧启棣轻声感慨了句,手扶额头下令道,“李鹞,你把陇原郡守一案,详细说给这些王城官员们听一听。”
李鹞上前,“是,君上!”
大殿内响起了百官嘀咕的声音。
“陇原郡守一案?什么案子,怎么没听说过?”
“哪个陇原郡守?”
“是以前某一任,还是……在任的那个尤大人?”
“以前任何一任陇原郡守都没犯过什么案啊……该不会……”
“……”
“肃静!”李鹞喊了一声,“诸位大人,请听我详细道来。”
众人立即闭嘴竖起耳朵。
荣瑞公不自觉捂住了胸口,不安紧张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随后,李鹞便把君上如何认识河湾县一家四口普通老百姓,到发现河湾县令私设离谱苛捐杂税以及联合人贩子团伙拐卖人口,再到如何揪出陇原郡守,以及最后甚至有几位萧氏王族贵胄妄图力保郡守、阻拦审判,然后也被一并抓捕的全过程,详细流畅地口述了一遍。
虽然其中省略了许多凶险过程,但还是听得众人心惊胆战。
尤其是听到陇原郡守犯下的一件件恶劣至极的罪行,在场大臣们无一不为之色变。
那简直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甚至有些大臣差点当场气晕过去,直呼此人禽兽不如。
直到李鹞列举了最终给以陇原郡守为首的一众涉案人员处以的相关极刑,大殿内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众大臣如同亲临其境,大喊解气过瘾!
“以上案件,皆已详细记录成册,所有证据,也都带回了王城。”李鹞说着,故意看向荣瑞公,略作停顿才继续道,“而且经过后续审问以及调查,涉案的几位王族成员,皆详细招供,并指认荣瑞公乃罪魁祸首,除了陇原郡郡守之外,还有多个地方官亦成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帮凶,层层叠叠往上供奉,最终大多数老百姓血汗钱,落在了荣瑞公的财库里。”
人声鼎沸的大殿在这一瞬间猛地安静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了荣瑞公。
而此刻的荣瑞公,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透,双手死死攥着座椅扶手,才没有让自己从椅子上瘫软下来。
“堂伯父,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萧启棣淡淡问道。
荣瑞公脸色又惨白转为胀红,憋了好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那……那都是胡说八道!你的那个堂姑母……还有那几个堂叔,都是……都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我堂堂王族之首,岂会……会做那种事情!”
李鹞冷笑,“被抓的那几位不仅把他们暗中建造的私库位置供了出来,还交出了所有相关的账本、互相间往来的密信,要不要微臣随便取一些过来,念给诸位大臣们听一听,再开开眼界?”
荣瑞公顿时全身发软,连手指也没了力气。
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滑下了座椅。
“禁卫军,还不将此重犯拿下。”萧启棣面无表情道,“推出王宫,斩首示众!”
站在荣瑞公身边的几个禁卫军蠢蠢欲动,但禁卫军统领却用眼神制止了。
接着,文大人匍匐在地,朝着萧启棣叩首道:“君上!荣瑞公乃王族之首,又是君上您的亲人长辈!还请君上网开一面!”
随后又有十来个依附于王族的大臣们同样跪拜求情。
萧启棣只是平静地看着,对于这种情形,他一点都不意外。
这十来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情,看上去似是比要处死他们爹娘还难受。
见萧启棣虽然没开口,却好像并未被说动,又有一些大臣们加入了求情阵营。
他们虽然并非依附萧氏王族之徒,却认为王族乃是贵族中的贵族,历来尊贵非凡,地位不可动摇,亦不可冒犯。
哪怕是犯了再重大的过错,也不该以罪论处。
自古至今刑不上大夫,更何况王族?
眼看大殿之内,逐渐有超过半数的大臣都开始为荣瑞公说话,还恳求着要把已经抓捕的那几位王族成员一并赦免,萧启棣的眼眸愈发阴冷幽暗。
这帮大臣,明知荣瑞公为首的萧氏王族罪恶滔天,却还是要固守着所谓的王族尊贵身份为他开脱。
萧启棣心里的杀意和愤怒愈发汹涌。
“完了完了,这么多大臣都不想让君上把荣瑞公论罪处死,君上没办法收拾他了。”段武急得团团转,使劲挠了挠头,一把拽住祁战,“祁将军,要不咱俩直接过去,手起刀落将荣瑞公乱刀砍死!一了百了给君上解决了这个麻烦!省得那些大臣哭爹喊娘闹得君上心烦!”
“好,”祁战果断答应,“咱俩从两侧过去,夺下禁卫军的刀。”
“打住,赶紧打住!”李鹞急忙攥紧了两人的胳膊,“千万别这么干,到时候你俩就成了众矢之的,知不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
段武怒道:“我才不怕,大不了砍死那老东西之后背下责任,就算是君上要用我的脑袋堵住群臣口舌,我心甘情愿。”
祁战也点点头,“大玄王族已经堕落至此,君上既又心除之,我愿意起这个头,也必须有人挺身而出。”
“两位将军,还是让我去动手吧。”一直在旁沉默的沐承忽然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