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杨敛不出意外地又输了一场比武。他的神色已经由昨日的羞愧变为麻木了。但晏家的看台上，年轻弟子们早已无心关注台上的比武，而是纷纷簇拥着楚思阔，对他极尽调侃之能事。晏朝歌躲在自己的爹爹身后，神色羞怯而欢喜。纨素含笑倚着栏杆，看他们说笑玩闹。奚笪在一旁，悄悄向她耳语道：“说起来，今天周大哥哪里去了？”
纨素摇头，轻声道：“你倒来问我，我也不知道呀。今日孙姐姐也没来看比武。你说，孙姐姐知不知道朝歌和她这个同门师兄的事？”又忍不住笑道：“你瞧晏承安那个样子！怪不得朝歌说他像个道学先生。”
奚笪顺着她目光望去，果然见朝歌已偎依在父亲怀里，晏鹏正替她整理鬓发。三爷晏翊满面春风，正在与弟子们玩笑。但晏承安却仍端端正正坐着，认认真真地在瞧比武。众人嬉闹之间，他竟似有些遗世独立之感。
奚笪有些意外，也转身向比武台上望去，见台上的修云婳已隐隐占了上风，杨家的女弟子又只有满场游斗，寻找机会的份儿了。他轻轻“咦”了一声，道：“兴许，这次出云派是能夺魁的？我瞧着修师妹的这套掌法，只怕最克杨家那位不服输的王姑娘。”
纨素却换了话题，轻声道：“咱们告辞吧。我瞧着好像有人在找咱们。”她指一指三号看台方向，道：“你瞧，那是不是孟昀的部众？”
——————
片刻之后，会场院墙边的一处僻静处。
孟昀喜兴的圆脸上，此刻是只剩下苦相了。他急得热锅上蚂蚁也似，在原地转来转去，不停地叹气。两个翻海帮弟子引着纨素与奚笪走来，其中一个喊了一声“孟堂主”。两人也不等孟昀吩咐，便各自寻了方向，去望风去了。孟昀闻声回头，见是纨素与奚笪联袂而来，急忙迎过来道：“齐小仙君，奚公子，你们今日有没有见过……南平郡王？”
奚笪吓了一跳，道：“他今日不在一号看台上吗？我今儿早上瞧着，一号台上迎来送往，朱紫满堂的。扬州府的官员也来得挺齐全的。若不是为着陪这小王爷，地方官员只需要第一日来露个脸，也就够了。今日又怎么会还肯来？”
纨素却嗤笑道：“怪不得今日没听见他大放厥词，原来是不见人影了。”又向孟昀道：“你别着急，从头开始说。”
孟昀急急道：“这次，我们翻海帮知道的也很少……昨日，齐小仙君责我不诚，又猜到我在会场设立了暗哨。因而今日，我便请示义父，将暗哨都撤了回来，让他们就在客栈待命，只带着五十几人，来看看比武，勉强充个场面而已。没想到，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镇南大长公主却突然派了女官来传信。那女官也不知走的什么路子，直接由武当派的执法长老带着，上了我们的看台。那女官跟我说，南平郡王不见了，让我们翻海帮赶紧帮着找。事态紧急，若这事儿上，我们能使上劲儿时，等南平郡王回来，翻海帮还是那个翻海帮，之前诸事，大长公主皆既往不咎，以后也不会再试图掌控我帮。但若是南平郡王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让我们带着眼前这几百弟子，另寻出路去，以后也别再回闽地了……可是，我们偏偏就是今日，没有在铜山布置暗哨，安排弟子！这又要让我们到哪儿找人去！”
他边说话边咽唾沫，前几日那副文士般的潇洒姿态已然荡然无存，右手神经质地在衣角抓挠，几乎要把衣角抠出个洞来。
奚笪听着他话里的意思，隐隐有些不悦，心道：“敢情他们翻海帮今日没设暗哨的事儿，这小子还怪到纨素头上了？”但他看看纨素神色，见她似乎并无厌烦之意，便也没做声，只等着纨素的反应。
纨素思忖片刻，道：“刚才青青说得也没错。今日一早，扬州府的大小官员，确实都依旧在一号看台齐聚……再后来，我们俩到处串门子，就没注意那边儿的动静了。不过，今儿早上，二号看台似乎没有开过门。”她转向奚笪，问道：“你瞧见二号看台开门了吗？”
奚笪道：“那边儿今日确实是没人来。但晏小姐昨日不是给咱们探过路了吗？那边都是扬州各级官员家的女眷。她们看不懂比武，来凤鸣大会看这个热闹，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但有昨日晏小姐的事儿之后，她们得了警告，今日便不来了，这似乎也是正常的。”
纨素点点头，向孟昀道：“我们今天早上也没看见南平郡王。不过，你专门派人来找我们，只怕也不是只想问问我们，有没有看见这人，有没有得到关于他的消息——孟公子，该说的话，昨天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想法，咱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谈。若是你非要跟我们打机锋，绕圈子——离恨天其实并不怎么需要翻海帮，这一点，你还没想明白吗？”
孟昀听闻此语，似乎终于稳住了心神。他点点头，强行让自己深呼吸了几次，才沉声道：“我让弟子们寻两位来，是想求得两位相助。这其中，我的私心，不必专门解释，齐小仙君也必然是知道的。说到底，翻海帮只是求活而已。但这个‘求活’，不只是关乎我们这些精英弟子，这些翻海帮的生力军……若只要保住我们这些人，保住翻海帮的组织和势力，我自然相信，这对离恨天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但翻海帮的根毕竟是在闽地。我们当中有大概三分之二的人，在闽地还是有家的。而这些弟子们的家人，以后也仍要在大长公主治下过活。如今，南平郡王走失，镇南大长公主传信要我们协助寻找，而她提出的条件，也确实切中了翻海帮的死穴。这一次，翻海帮一定得保住南平郡王，这也是在保护本帮弟子们在闽地的家人。但人力毕竟有所穷尽……因此，我寻两位来，是想请齐小仙君参与此事，用您的仙人手段，帮我们，务必把人全须全尾地找回来的。”
奚笪听他说得理直气壮，心下渐生怒火。待要开口斥责，突然发觉自己的左手手掌，被纨素轻轻地捏了一捏。她的手指凉润而稳定。他听见纨素的声音平淡地道：“镇南大长公主派来的女官，如今在何处？她有没有说过，人是几时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