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凤鸣大会的三号看台便迎来了并不意外的访客。晏三爷“焰铸明光”晏翊,带队的年长弟子周连川和晏朝歌一起前来,说要向“天缘派”和“英雄酒家”道谢。几人被引上高台,各分宾主坐定,乔揽胜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幸亏乔留人情练达,猜到纨素与奚笪昨晚上嘴上说是“出门和出云派聚一聚”,其实到底还是掺和了晏家姑娘“走失”一事。当下滴水不漏,说了许多漂亮话,把场面敷衍了过去。而奚如松虽事先不赞成奚笪多管闲事,但此刻眼见江湖上素不对盘的晏家,来向天缘派殷勤称谢,这真是十二年前都没有过的事情。他心中颇为欣慰,举止也极客气周到,一派长袖善舞之态。黎秋英在一旁见了,十分欣慰。
客气话说过几轮,晏朝歌沉不住气,一味向周连川使眼色。周连川只不作声。晏翊见了他俩的眉眼官司,哈哈一笑,坦率问道:“我们家这小丫头,昨夜里回来,就听说离恨天的齐姑娘也曾为她的事费心,硬缠着我们说,今日道谢,一定要带她来,她想看看离恨天弟子的风采。怎么今日我们来了,却不见齐姑娘和奚小公子?”
奚如松笑道:“他们年轻人,嫌弃与我们这些人坐着沉闷,跑到出云派的看台玩儿去了。出云派的宿真姑娘,俗家也姓齐,是齐小仙君的亲妹妹。她性子热闹,一早看我们这边儿来了人,就跑来喊她姐姐去玩。我那没出息的侄儿,如今也知道慕少艾了,鞍前马后地跟着齐小仙君,哪里舍得离开片刻?也跟着去了。晏小姐要是觉得闷,想找他们几个玩儿去,只管去出云派的看台上便是。”他伸手虚指一指出云派方向,几人顺着他手指看过去,见那边儿李诗雨倚着围栏站着,旁边不远处站着两个青年男子,正是奚笪和彤归雁。余下几个姑娘们,已闹得天翻地覆,在看台上追逐打闹,没个正形。晏朝歌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晏翊笑道:“这几天你是憋闷得狠了。这次看在情有可原,便不罚你了。下次你再交了新朋友,出去玩儿前,必须先跟长辈们说一声,不然休怪三叔不讲情面,要请家法出来了!”
晏朝歌嘟着嘴不语。周连川在一旁笑道:“这话就是说,三爷同意你玩儿去了。你还不快去?”晏朝歌方高兴起来,三脚两步下了高台,往出云派方向奔去。台上几位长辈见她娇小的红色背影一溜烟儿地去了,脚步轻捷,迫不及待,不由得皆笑了。晏翊瞧着此刻气氛极好,便又向奚如松道:“待凤鸣大会之后,我家老爷子要给我七弟晏承安做二十岁的生日,还要行加冠礼,办大宴。说起来,这不过是小孩子的生日,先时我们是不敢扰天缘派清听的。但既有今日之缘,我便冒昧一次,递了请柬来,还请天缘派若不嫌弃时,把年轻弟子派几个来做客,给我七弟撑撑场子,也是好的。”他便从袖中摸出两张精致的红底烫金纸笺来,递给奚如松一张,另一张则递给了乔揽胜。
奚如松双手接过,看了日期,笑答道:“天缘派届时必到的。别人就算赶不及,我那没出息的侄儿……”黎秋英听着不像,横了他一眼。奚如松见了,收了话头,笑道:“晏七爷虽然年纪轻,既然记做令尊的义子,自然就和咱们是一辈儿上的人。届时我自己也会上门拜访,哪里会专寻些年轻弟子敷衍?晏三爷太客气了。”
晏翊笑着客气了几句,又转向乔揽胜。乔揽胜笑道:“我们乔家鄙处西南川渝之地,若待我传信回去,再让家里派人来,只怕误了日子。但晏七爷的好日子,我们叔侄俩是必到的。”
另一边的出云派看台上,宿真正跟众人说笑,说当日纨素独斗伏牛五老,耿天雄砸奚笪的琴的往事。她口舌便给,一个人咭咭呱呱,便有一场大戏般的热闹。彤归雁倚着栏杆与奚笪站在一起,神色有些无奈,向奚笪告罪道:“宿真小师叔就是这个样子,奚少侠莫嫌她烦,她为人是极热心的。”
奚笪意外道:“你叫她什么?”
彤归雁答道:“我是本派十二代弟子,因入门晚些,师从于掌门首徒程归弦师父。别说宿真小师叔了,陈芸师叔、修云婳师叔也是我的小师叔……我们这一代孩子们,从小都是跟在宿真小师叔身后,慢慢长大的。她就是我们出云派的孩子王。”
奚笪笑道:“我还以为,你也应该是十一代弟子的。你性子倒比她们都沉稳些似的。”
彤归雁也笑了,无奈道:“出云派的女弟子多,女师父们也多,她们彼此投缘,玩得热闹些也是常事。且小姑娘们,只要不闹出什么牵连别派、侵扰平民的大事,门规就算说了要罚,李诗雨师叔祖也都是要护在头里的。但我们男弟子不归她管,要是上房揭瓦,掌门那里可是有大棍子等着我们的,哪里有她们这么自在?休说什么沉稳,这都是没办法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台下的木门被敲得山响。奚笪转头一看,笑起来道:“晏家小姐来了。都怪宿真,在看台上笑闹得沸反盈天的,咱们竟没听见她敲门。”便向李诗雨说明了昨日之事。
李诗雨平素最爱和小姑娘们玩闹,此刻见晏朝歌来了,亲自下了看台,给她开门,伸手牵了她上来,笑着敲一敲栏杆,嚷一声:“宿真!别在那儿编排你姐姐了。真把纨素惹急了,要打人时,我可不救你!快看看谁来了?”
晏朝歌平时在家虽然受宠,但晏家持儒教规训颇严,她又哪里见过这样灵动活泼的女性长辈?一时又是敬慕,又是惊喜,抓着李诗雨的手不放。宿真却没听见她师父喊她,犹自在和陈芸笑闹,纨素在一旁斜签坐着,修云婳已笑倒在她怀里。
奚笪觉得有些怠慢客人,因拽了一拽旁边的彤归雁,低声道:“咱们去迎一迎。”这一拽却没拽动。回头看时,只见彤归雁直愣愣望着晏朝歌,站在原地,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