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卷起的沙尘扬起一长串的烟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黑色轿车驶离最后一片残存着枯黄植被的戈壁,彻底进入广袤无垠的沙海。
目光所及,唯有连绵起伏的沙丘,在昏暗天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色,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与铅灰色天空交融的地平线。
时兆靠在颠簸的后座上,怀中朱砂木盒传来的冰冷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他闭上眼,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不久前的对话,与姬弦朝那番石破天惊的交谈。
那一夜在酒吧里,室内是悠扬的音乐,窗外是乘庐市永不熄灭的霓虹。
“姬先生,”时兆斟酌着开口,试图从这位活着的传奇身上挖掘更多被掩埋的历史,“您亲身参与过两百年前的那场剧变吗?”
姬弦朝毫无形象的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目光落在桌上酒杯杯沿,那里半块用作装饰的草莓。
“你从小到大认知里的原因,是什么?”
“嗯…如果是普遍提到的那种,大概是是因为诡异的全面爆发。”
时兆脱口而出,这些知识几乎在玄门授习上属于常识,“虽然现在看来这个说法很模糊。它对现在最直接的影响,似乎就是那些遍布全球生人勿近的诡异禁区。”
他顿了顿,又想起董瀚文所说,“不过……董部长好像隐约提到过,有一个力量超乎想象的存在,几乎以一己之力,重创了整个世界的文明根基,他是这么说的。”
姬弦朝终于抬起眼,故作神秘的挑眉微笑。
他用指尖点了点酒杯上嵌的那片草莓:“你看,原本点缀这杯鸡尾酒王后的,应该是樱桃。”
“樱桃?”时兆一愣,“那不是……古代文献里才记载的水果吗?据说早就……”
“是啊,”姬弦朝打断他,不断灌输着自己的见识:“早就灭绝了是吧。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动物,植物……它们都消失了,湮灭在历史里。而这…”
他收敛了笑容,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全都拜那位差点真正毁灭世界的存在所赐。”
一股寒意顺着时兆的脊背爬升。
这不是玩笑,这是从姬弦朝嘴里说出来,真实存在过,发生过的事情。
因此尽管有些不可置信,但当这种话成真的时候,只会让人感到恐惧。
“是谁?”
姬弦朝缓缓吐出一个名字,重若千钧。
“邪神,夏屿玄。”
邪神?
时兆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字眼。
好像目前为止,一件件超出他想象的事件,背后隐隐都和这个字眼有着联系。
“真的……真的有那种能毁灭世界的存在?那……那到底人们是怎么打败这位邪神的?”
“啊~那种情况啊,已经不可能再复现了。”
姬弦朝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当然,现在除了极个别苟延残喘的老家伙,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这些。知道的,也只当那是远古的神话,不愿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过神。”
下一秒,姬弦朝身体前倾,重重说道:“可事实上,颜家最初的先祖,还有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厄蚀神女’楚书然……全都曾是那位邪神的附属!!”
时兆感到了头皮上某根筋在跳。
颜家……那个渗透进寅国各个角落的神秘组织,竟然有着如此骇人听闻的来历?
他们是……神仆?邪神的神仆?
巨大的混乱中,一个更迫切的问题浮现。
“姬先生……您……您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想帮助颜家找到楚书然?”
姬弦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向窗外远处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你知道那栋楼建成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吗?”
时兆茫然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为什么建楼要死人?”
“那家公司在打下地基时,用了十七个活人打生桩。”
姬弦朝语气平淡,好似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而这件事,甚至没有在这座城市里激起半点水花。”
“你看外面,一片祥和,秩序井然。可你知道寅国高层内部充斥着多少派系斗争?有多少人,在无法给政敌罗织罪名的情况下,会选择直接把他们送去诡异禁区之间的‘中立区’?”
时兆沉默了。
中立区,他当然知道。
那是指那些有着棘手的危险诡异出没的区域,这种“禁区”范围极广,有一些禁区不可避免的囊括了一些人类废弃城镇。这
些城镇后来成了罪犯、流浪者和各种亡命徒的躲藏地。
尽管这行为无异于与虎谋皮,疯狂而危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确实逐渐形成了一些在刀尖上舔血于夹缝中求生的畸形群体。
“诡异的出现,并没有让人类更加团结,时兆。”
姬弦朝讲酒一饮而尽,靠座沙发背:“寅国,这个国度已经从根子上烂透了,病入膏肓。它无法依靠自身的力量刮骨疗毒,它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外界因素,来执行一场彻彻底底的剔骨手术。”
时兆感到喉咙发干,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厄蚀神女……是和您一样,拥有神鬼莫测手段的人吗?”
姬弦朝闻言,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你可真会高看我。我和她之间……嗯,大概隔着一道天劫的差距。”
回忆的潮水退去,时兆猛地睁开眼。
轮胎碾过一段粗粝的盐碱地,轿车速度减缓,最终在一片用铁丝网和警示牌标记的边界前停下。
铁丝网顶端缠绕螺旋刀片,每隔百米便矗立着一座钢制哨塔,黑洞洞的枪口与探测镜头沉默地俯瞰着荒芜的沙地。
远处,低矮的沙丘起伏如同黄色的海浪,而在这片沙海中央,矗立着人工造物的冰冷轮廓。
这里是寅国境外的唯一一个军事禁区,人类力量在沙漠中划出的绝对领域。
时兆推开车门,干燥灼热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他怀中紧抱着那只朱砂木盒。
石康中校与林楠少校早已等候在禁区入口的检查站前。
几名身着荒漠作战服的士兵正在操作一台复杂的能量探测仪,扫描着进出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