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维拿起一个纸筒,解开系绳,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图纸在茶几上铺开。
铅笔绘制的线条清晰而富有表现力,但仔细看去,图纸上布满了用橡皮擦除后留下的浅浅痕迹和修改线。
每一道浅痕,都无声地诉说着设计者反复推敲、精益求精的挣扎与执着。
随着一张张图纸被卡维充满热情地展开、讲解,概念图、平面图、立面图、剖面图……各种视角、标注详尽的图纸如同画卷般在旅人眼前铺陈开来。
卡维的手指在图纸上游走,像是在展示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提高:“……这里是主入口,我融合了须弥常见的拱券元素和璃月建筑的飞檐翘角,既体现地域特色,又不失庄重……这里是告别厅,我采用了高侧窗设计,引入柔和的自然光,同时保证私密性……后花园这里,我预留了水系,可以种植您您喜欢的水生植物,营造宁静安详的氛围……”
仅仅是通过这些线条和卡维生动的描述,旅人脑海中已然清晰地浮现出未来往生堂须弥分堂完工后的景象——一座融合了须弥自然灵性与璃月庄重底蕴,兼具实用功能与独特美感的建筑。
它既非完全照搬璃月总堂的肃穆,也非一味追求须弥的繁复,而是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点。
……
在卡维事无巨细、充满激情的讲解中,旅人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几乎可以肯定,将这个项目全权交给眼前这位才华横溢又极度负责的设计师,是绝对明智的选择。
“吕人小姐,您看完了吗?”卡维终于讲完最后一处细节,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看向旅人:“您有什么想法?或者……哪里觉得需要修改的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觉得非常好!”旅人由衷地赞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就按这个方案来吧。我现在就可以给您开支票支付定金。”
这个方案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卡维设计的这座融合了须弥与璃月风格的建筑,不仅功能分区合理、动线流畅,外观更是极具艺术美感,打破了人们对殡仪场所固有的阴郁印象。
虽然对于殡葬行业来说,这种程度的美感或许稍显张扬,但整体效果和谐而独特,反而有种超脱生死的宁静力量。
我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回去说服胡堂主,把璃月总堂和蒙德、稻妻的分堂都推了,请卡维重新设计建造……
“啊?真的吗?”卡维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您……您这样的甲方还真是少见。大部分甲方都会提出很多修改意见的……”
他顿了顿,眉头又习惯性地蹙起,目光重新落回图纸上,手指点着门廊的位置:“不过,我仔细想想,这个门廊的设计似乎还可以再优化一下,弧度好像不够流畅……还有屋顶的坡度,您觉得现在这个角度合适吗?会不会太陡峭了影响整体协调?而且……”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我怀疑:“考虑到您是做殡仪生意的,整体的美感是不是应该更内敛含蓄一点比较好?我刚才的设计是不是有点过于追求形式美了?”
刚才还被他详细讲解、引以为傲的设计,此刻在他口中几乎被全盘推翻。
好家伙,我也没见过这么热衷于推翻自己设计的乙方啊。
这自我批判精神也太强烈了吧?
“没关系,卡维先生。”旅人赶紧安抚道,生怕他又陷入无休止的修改循环:“您是专业人士,我相信您的眼光和判断力,请您按照您心中最完美的构想,大胆地放手去设计就好。不用太拘束于我的想法。”
她看着卡维浓重的黑眼圈和强撑的精神,语气变得关切:“另外,说个题外话,请您务必注意身体,设计周期我可以给您放得很长,不用这么着急赶工。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看您累成这样,请问您现在……想去我楼上的房间休息一会儿吗?我的套房有一个很大的沙发,应该能让您舒服地睡一觉。”
我纯粹是出于对加班狗的同理心,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对一个即将猝死的牛马有非分之想,也有点太不是人了。
“啊?去……去您的房间?”卡维白皙的脸庞“唰”地一下变得通红,连带着那浓重的黑眼圈似乎都淡了几分血色。
他连连摆手:“不、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我回去休息就好了。”
“那就好。”旅人理解地点点头,随口感慨道:“如果我有一个像艾尔海森那样的室友,整天冷言冷语、阴阳怪气的,一定会压力大到坐立难安,估计连觉都睡不好吧。”
话一出口,旅人自己先愣住了。
糟糕!我怎么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
难道这也是艾尔海森那个止疼药残留的副作用——让人口无遮拦吗?
“做室友的话……其实……还能忍受。”卡维的表情有些复杂,尴尬地笑了笑:“毕竟……相比他,我才是那个会弄出各种动静、比较吵的人……不过其他方面……”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愤怒。
“嗯……真是一言难尽!”提起艾尔海森,卡维显然有一肚子苦水和槽点亟待倾诉。
*
时间悄然流逝,天光褪尽,夜色笼罩了须弥城。
兰巴德酒馆的灯光次第亮起,温暖的光晕透过彩色的玻璃窗,在街道上投下彩色光影,驱散了夜晚的凉意,也召唤着结束一天辛劳的人们。
酒馆角落的卡座里,旅人和卡维依然沉浸在热烈的交谈中……
夜班招待埃尔凡刚换好工作服上岗,他动作麻利地为卡维和旅人续满了茶水和小食。
走远时时,他好奇地瞥了一眼角落那对聊得忘我的组合。
“嘿,老板。”埃尔凡凑到吧台边,低声问正在擦拭酒杯的兰巴德:“角落那一桌……那位女士是不是几天前艾尔海森先生特意交代要‘特别招待’的吕人小姐?旁边那位是常客卡维先生吧?”
“没错,就是他们。”兰巴德从吧台后探出头,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从上午聊到现在了,午饭、晚饭都是在这里吃的,茶水都续了七八壶……这两人到底聊什么能聊这么久?”
埃尔凡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那边隐约传来的、带着愤慨情绪的音调,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像是在……嗯,集中火力骂某个人。”
就在这时,旅人抬手招呼道:“招待!麻烦来这边,我们想点酒了!”
“酒就……”卡维一听“酒”字,立刻想到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下意识地就想阻止。
“没关系!今天我请客!”旅人豪气地一拍胸脯,从埃尔凡手中接过酒水单,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点着:“这个、这个、这个……各开一整瓶!我都要!”她一口气点了好几款酒馆的招牌推荐。
“好的,好的!吕人小姐!”埃尔凡眉开眼笑,连声应道:“两位如果喝不完,本店可以帮忙寄存,下次光临再享用。”他一边记录着,一边故意放慢脚步走向吧台,竖起耳朵想捕捉一些精彩的“骂战”片段。
“……所以啊!”旅人激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她握着拳头:“我就那么好心地把他带回来了!结果你猜他跟我说什么?就四个字——‘别人送的’!他竟然就这么敷衍我!骗我!亏我还那么相信他!气死啦!”
情到深处还泄愤似的捶了一下桌子。
“啊?他竟然这么对你!”卡维立刻感同身受地拔高了声音,一脸义愤填膺:“还有他给你下药那件事!简直是……是学术界的耻辱!道德败坏!不可原谅!必须去风纪官那里告他!狠狠地告他一状!我给你作证!”
“这个家伙简直不可理喻!你知道吗?上次我看到一个老奶奶独自一个人在街上卖蔬菜,就顺手帮了一把,把蔬菜都买了让她早点回家,结果你猜他怎么说我?”卡维深吸一口气,模仿着艾尔海森那冰冷无波的语调:“‘毫无价值的同情心泛滥,时间管理能力堪忧的——月光大贤者’!”
“喔!天啊!”旅人配合地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同情:“这嘴也太毒了!他怎么能这么侮辱人!‘月光大贤者’?这简直是对你才华和人格的双重侮辱!”她的语气充满了同仇敌忾的愤慨。
与一个认识不久的人最快拉近距离、建立牢固友谊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共同的“敌人”,然后一起在背后“蛐蛐”他。
在这种时刻,是非对错早已不重要,核心诉求只有一个——尽情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