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玲琅这边还没有做出决断,另一边,长城方向,忽然便响起急急的马蹄声。
她闻声看去,下意识皱起眉来,随手向着昏迷中的安在扔出一粒绿种,而后朝向那队疾奔而来的骑兵走去。
齿谷回来了,他原本负责率领麾下骑兵在这附近逡巡——九府人有手段避开鹰师的探查,书玲琅既独身在这里,他们的第一任务便不再是追杀敌人,而是保护她。
地下虽有炽焰鬼虫潜藏,可那些虫子绝不会为了他们草原人的公主而擅自行动。
若是对方愿意试着付出几名大卡修作为代价,在事先不察的情况下,或许她真要陨落在这里——而这是所有人都不敢去冒险的。
让书玲琅没想到的是,在齿谷的身后、那方垂垂欲坠的暖橘色天光中,竟还不远不近地缀着一人。
离得远,看不清,只能够依稀看到那是一个身披黑色羽衣的人,身体修长,他羽衣的尾部就像尾巴一样,在身后的天空中追出一片亮晶晶的蓝色光点。
更奇异的是,他的胯下,居然还骑着一只巨大的蝠妖。
这是谁?
书玲琅微微皱起眉来,她丝毫不怀疑齿谷的忠诚,可是她也却是不曾见过豢养蝠妖的人——草原人都尊崇纯粹的力量,几乎没人喜欢与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家伙打交道。
直到那人的身影随着齿谷的接近而逐渐清晰起来,书玲琅才终于真正地看明白他的模样。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书玲琅会下意识地选择,一个很有气质的大哥哥。
可是当她看到第二眼时,她忽然就下意识地微微侧眸到了另一边去。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即便他脸上还戴着半幅的黑色面甲,却怎么也遮盖不住那似乎是被刀劈斧凿、又被火烧霜冻过一般的脸颊——
如果用丑陋来形容他,那甚至该无异于是一种赞美。
书玲琅心里一阵止不住地作呕,若不是自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又有父亲、哥哥、母亲,还有年叔叔的言传身教,书玲琅真的怀疑自己会不会撒腿就跑。
“二小姐。”
直到马蹄声在身前不远处站定,而后耳边传来齿谷的唤声,书玲琅才终于眼一睁一闭,目光决然地转过头去。
“嗯?”
这一眨眼,方才所见如同梦幻泡影一般全部消失,再次出现在她眼中的,是一张温润平和的脸庞。
柔中带些毅,不是九府北人的风格,倒像是南人。
幻觉?
她曾经在父亲的帐篷中见过一些北人,他们的皮肤大多都很娇嫩,身上气质就像是他们带来的丝绸一样,平滑、柔顺。
就像身上浮着一层水气。
心底下意识浮起的那股子生理性厌恶感逐渐退去,书玲琅看向齿谷。
“第一夜。带着我们部落的信物。”
齿骨言简意赅道,能作为随行保护二公主的骑兵队长,他清楚一些书部落高层与九府夜不归之间的一些事情。
九府长城军内部这些年派系林立、争斗不休,作为镇守长城的另一股重要力量——夜不归内部却也并非铁板一块。
每一夜的背后,基本都代表着一府的利益之所在。
书玲琅又看向那骑着蝠兽缓缓降落在自己身前三丈开外的人。
“在下幻蓝,九府第一夜第一队长,刘骜队下。”
那男人温和笑言,拿出一枚锐利狼牙来——那是书部落的信物,上面还附着着让书玲琅感到熟悉的气息。
夜不归人数稀少,各夜最强者居于最高峰,是为“夜”,均是当世最强大卡修之一。
其下,则为各队队长——守夜人,也大多为强大的大卡修。
各队队长之下,则为夜不归,他们执掌着不同的权柄,麾下也拥有着各自的部曲,只是并不受到守夜人的直接管辖。
每一个夜不归,实力最低也在卡修,这便是“夜不归”。
夜不归内部自有单独的拔擢与培养制度,各夜中的每一个队员,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譬如罗束亲自带教的龙飞与齐宁二人,便是类似的培养。
半具面甲下,那人的声音就像是清晨浸润过露珠般的竹笛一样,清脆中又带着一股空灵的声音,让人只是听,都觉得安心、清凉。
书玲琅紧紧看着幻蓝,“我记得,父亲和你们约定的事情中并没有与我见面这项。”
书天落与书青阳再疼她,也绝不会把草原上的女儿当作绵羊养,书玲琅对父兄的布置与筹划也多少了解一些。
面对着书玲琅不客气的质询,幻蓝却只是温润地笑了笑,“自然。”
“那你来?”
“替我们队长来,向您要一个人。”幻蓝又补道,“就我一个来,长城军已经全面后撤至城前二十里处。”
“呵。”
书玲琅笑了,讥讽道,“星家公子是吧。
“我没动他。事实上,他花钱买了命,我知道他命金贵,就连这种送死的事情他都被放在最后。可我真没动他。”
“星家?”
幻蓝脸上的疑惑一闪而逝,他摇了摇头,“不是。”
二十六城只有一个星家有资格与书玲琅做交易。
幻蓝的心底微微错愕,本来队长要他出来找一个连夜不归都不是、甚至就连身份究竟该归属第一夜还是第七夜都不明朗的少年就已让他足够惊讶。
怎么听起来,星月府的星家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这种级别的权贵参加这种死亡率的任务,怎么听都让人觉得魔幻。
“那是谁?”
书琳琅皱起眉头来,下意识地卷起落搭在耳边的辫发,“和我做交易,你以为就很容易吗?”
“……”
幻蓝被书玲琅这句话沉默了。
默了默后,他终于再次开口,“我来找的人叫做石飞,是这次任务的领队。”
“石飞?”
“他还没有正式进入夜不归,我感应不到他的位置。”幻蓝脸上笑意褪去,平静道。
石飞的不归令由夜长歌亲自给出,除了他,也没人能感应到石飞的具体位置。
然而,石飞的不归令又在他自己身上,为了这次行动的内部以及外部保密性,罗束倒是用心良苦。
“巧了。”
书玲琅忽然笑了笑,同时举起手中的一枚黑色令牌,“我能。”
幻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