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活前几年,守电台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装装样子,都在收听国民党的中央执委会无线电广播。
虽然说电台播出的新闻,没多大的情报价值,但是,独活能从其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独活识字不多,什么东西,都是用心记着,记到值价的线索,在心底里,生根发芽。
来南京之前,独活收听了一条消息。消息说,留守在中央苏区的曾经的一号领导人杜若先生,闽西苏区的邓绍箕主席,参加过“一大”会议的何老何玉衡,正在向龙岩的上杭方向转移。
有了大目标,独活知道怎么去寻找杜若先生,绍箕主席,何玉衡先生。
独活干脆坐火车回到上海,再从上海坐客船,抵达福建泉州的石湖码头。经过安溪县,走梅关古道,这条路,独活不止走过四五次。
当年,独活随剪秋的部队,在连城县冠豸山、上杭县梅坑一带打游击,这一带的一山一水,独活可以说是情有独钟。
从电台里听闻,闽西苏区的主席邓绍箕带着杜若先生和何玉衡老先生从江西瑞金,向闽西转移,独活决定,去连城、上杭一带,碰碰运气。
叱咤风云的风云的剪秋师长,逝去快三个月。走在熟悉的古道上,想起剪秋师长过去的点点滴滴,独活不禁泪水涟涟。
忽然,山道上跳出来三个人,两支长枪,一支手枪,指向独活。
第一个拿长枪的人,长得高大威猛,活像是一条蛮牛;第二个拿长枪的人,生得浑身是肉,涎着口水,傻乎乎的,活像是一条肥猪;第三个拿手枪,脸部长相,活像是一条野狗。
拿手枪的野狗模样的瘦个子男人说:“牛脑壳,猪脑壳,给我抓住这个独臂汉子,搜身!”
“不要误会,我是党国派出来的密探。”独活乖乖地举起双手。
“哼!谁相信你的鬼话?”牛脑壳说:“独臂小子,你识相一点,老老实实接受我们的检查!”
猪脑壳大大咧咧,从独活的上衣口袋里,搜出一张证件,递给狗脑壳。
狗脑壳拿着证件,证件上的字,虽然不认识几个,那个青天白日的徽章,是认识的。狗脑壳涎着脸,笑道:“兄弟,我们错怪你了。”
轮到独活发威了。独活从鼻孔里喷出两股冷气,斥责道:“你们三个人,当真是狗胆包天!军统的人,你们也敢搜查?”
狗脑壳比牛脑壳、猪脑壳的的脑袋,不止聪明三四倍。狗脑壳说:“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三个人,其实是血滴滴的三兄弟。前几年,有个叫剪秋的湘蛮子,带着一两百多个人,将我的父亲,枪毙了。这一次,红军大部队已远走高飞,剩下几个人,被鹰犬将军宋荫国,围困在上杭县。我们三兄弟,趁此机会,正好报杀父之仇。”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独活问:“按道理,我应该知道你父亲的大名。”
“我父亲外号叫虎脑壳。”狗脑壳兴奋说:“一九三一年,我父亲参加国民党,在张贞四十九师任排长。后来,我父亲在上杭县监狱任管理员,省保安团独立营任连指导员。”
猪脑壳打断狗脑壳的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父亲死在剪秋的手上,大仇不得不报!”
“狗脑壳,你刚才说,宋荫国的人,发现了共匪没有?”独活心里直好笑,真是无巧不成书,当年,瞿麦带着菖蒲,独活等人,深夜潜入“所谓河广,一苇杭之”的上杭县所前街,像捉死狗一样,一条大麻袋,将虎脑壳套住,背到剪秋面前。剪秋只是冷冷地说:“此人罪大恶极,毙了!”
牛脑壳说:“我们发现,在上杭梅坑,有共匪在活动。”
独活问:“你们为什么不去抓人?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干什么!”
狗脑壳说:“抓了,抓天!昨天,我们在梅坑,发现了五个人,三男二女,行迹可疑。我们三兄弟,带着民团的兄弟们,抓了一个男人,两个女人,打死了一个,逃跑了一个。”
“你抓住的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
“那个男人,自称林启祥,是个文弱书生,说是去福建养病。”狗脑壳说:“年龄稍大的女人,说是老板娘,叫周莲玉;年龄较小的女人,说是私人护士,叫陈秀英。”
独活从南昌城,将党参弄来的十两黄金,背回瑞金的时候,杜若先生还在上海从事文学翻译和宣传革命道理。独活离开瑞金,到上海搞地下工作,杜若先生离开了上海,去瑞金苏区政府,当教育部长。所以,独活与杜若先生,始终悭缘一面。
传说中的杜若先生,是一个戴着眼镜风度翩翩的文弱书生。
听完狗脑壳的话,独活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被狗脑壳抓住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杜若先生;被打死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何玉衡老先生。
“红军将领,个个高大威猛。”独活说:“狗脑壳,你们抓一个文弱书生干什么?是不是抓错人了?”
“我们可能抓错人了。”狗脑壳说:“我们审问那三个人,发现他们,对答如流,并没有破绽。于是,把周莲玉和陈秀英那两个女人,放出来了。”
“为什么不把那个文弱书生放掉?”独活说:“你们呀,就是喜欢胡乱抓人。”
“我们准备将他放掉。”狗脑壳说:“不过呢,我们必须抓住那个逃跑的男人,再核对一下身份,才决定是否放他。”
独活的独臂一挥,大声吼道:“你们三个蠢东西,我没有闲功夫,跟你们啰啰嗦嗦!告诉我,那个文弱书生,关在什么地方?”
狗脑壳说:“上杭县监狱。”
“我去见一见那个文弱书生,就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了。”独活说:“现在,老子饿得发慌,你们三兄弟,不打算请我去吃一顿饭吗?”
“该请,该请。”狗脑壳说:“猪脑壳,你带这位仁兄,去镇上好好地吃一顿。”
讲到吃,猪脑壳差点吞口水,连忙说道:“这个事,我会办得妥当。狗脑壳,你晓得的,我身上,历来没有钱生的虱蛋,你先给我几个小钱吧。”
猪脑壳大大咧咧,将独活带到蛟洋古镇,走到一家二层木板楼房的店铺,开口便说:“店家,给老子来一份莆田哆头蛏,一份泉州土冻笋,一份福州佛跳墙,一份酱五花肉!”
同样肥头大耳的店老板说:“猪脑壳,你上次,上上次,上上次的上次,上上次的上上次,吃过的饭菜酒水,你还没有给钱呢。”
猪脑壳说:“哎哟哟,仁兄,这一次,我给现钱,你快点做吧。”
店老板算过账,先把饭菜的钱,收走了。先上的菜,是开着汤的莆田啰头蛏,猪脑壳不晓得什么是斯文,差一点,快把那猪嘴巴,插到汤盆里去了。
第二道菜,上的是酱五花肉。
猪脑壳立刻舍弃莆田哆头蛏,一双筷子,像饿鸡啄食一样,赶快赶快,夹着酱肉,往口中猛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