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
夜色如墨,笼罩着这座曾被誉为“北国雄城”的燕京。
繁星在天际闪烁,仿佛无数冰冷的眸子俯视着这座城池。
城墙巍峨,楼阁连绵,本该是灯火通明、商贾云集的繁华之地,此刻却像被抽去了魂魄。
街道上寂寥无人。
唯有零星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阴影,宛如鬼魅游荡。
城内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氛围,无论贵胄还是平民,无论女真、契丹还是汉人,皆是暗流涌动。
女真族士兵蜷缩在军营角落,盔甲上积满尘土。
他们压低声音,急促地商议着出路。
“二弟,这兵咱们不当了,回咱们白山黑水的老家去!”
一名粗壮的女真汉子攥紧兄弟的手,眼中布满血丝。
“你看这城里,逃兵日日增多,连将领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等下去,南边宋军一到,咱们就是想跑也跑不成了!”
“大哥,当逃兵是要砍头的啊……”
弟弟颤抖着回应。
却瞥见远处几名同袍正偷偷收拾行囊,马鞍上捆着干粮与金银。
“蠢货!现在谁还管军法?”
“咱们金国气数已尽,南朝有修仙人相助,必定势如破竹,我等凡人如何能与修仙人相争?那些贵族老爷们自己都秘密准备往东北逃了。咱们再不撤,难不成真要在这儿等死?”
汉子愤然踢翻酒坛,溅起的浊液混着泥土,恰似他们溃散的心。
“可……咱们走了,可能就再也过不上城里的生活了。”
弟弟攥紧衣角,声音发颤。
中原花花世界的生活,可比东北苦寒之地好多了。
但是物质条件相比,谁想回去啊?
“笨!回老家,日子是苦了点,总比在这儿当炮灰强!你没听说吗?连将军都在偷偷卖马了!”
大哥压低声音,指向远处帐篷。
“方才我听见几个汉人兵在说,城里汉人都在串联,等宋军一到就开城门!咱们女真人在这儿守个屁!到时候人家里应外合,咱们全得喂刀!”
不远处,
另一群女真士兵也在窃语。
“听说南边宋军有魔道仙子李莫愁相助,全真教又抛弃了咱们大金朝,光靠咱们凡人挡得住宋军吗?”
“就是,若不是修仙人干涉,我们凡人比拼勇武,我们女真人怕过谁?”
“别说了!今晚就走,咱们分头出城,往北走三天就有林子。到时候金国亡了,宋人也不会追到我们老家去!宋人不喜欢苦寒之地。”
与此同时,
将领们立于帐中,听亲兵汇报空了一半的营房,长叹一声。
副将攥着酒壶,踉跄走近主将。
“将军,逃兵越来越多……要不要下令追捕?”
主将沉默半晌,忽而苦笑:“追?拿什么追?你我兄弟,家中老小不也偷偷往北逃了?这大金国……完了。”
大金国真要完了吗?
副将沉默了。
想他们女真族在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好不容易了消灭辽国,占领了中原,这好日子才过了多少年?
马上又要被赶回东北老家了吗?
……
与女真族的惶惶不安不同。
汉人街巷中却是暗潮汹涌。
油灯在窗棂后明明灭灭,百姓们聚于陋室,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
“李老汉,您说这宋军何时能到?”
青年王三摩挲着袖中的白旗,急切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南边宋朝有魔道仙子相助,全真教也抛弃了大金国,跟着女真人是没有前途了!”
老汉抚着泛黄的族谱,泪光闪烁。
“石敬瑭那贼子割让燕云十六州,让我汉家儿郎屈居异族之下两百余年!如今金国将亡,正是回归正统之时!”
“对!咱们要起义,不是投降!”
教书先生张诚猛地拍案。
“我已联络了城东二十三家,每家出一壮丁,等宋军攻城时,咱们就杀守军、开城门!”
“可……女真守军凶悍,咱们怕是……”
有妇人忧心忡忡。
“怕什么!女真兵自己都逃了一半!”
酒铺掌柜刘全掀开帘子,神秘低语。
“方才我听见几个女真逃兵嘀咕,说连完颜将军的侄子都跑了!咱们汉人占城半数,只要齐心,何愁不胜!”
契丹商贾的院落里,亦是密谋声不断。
“阿拉,咱们真要和汉人一起反金?”
契丹妇人攥着丈夫的手。
“万一宋军不来,咱们可全得没命!”
“妇人之见!”
商贾阿拉猛灌一口烈酒:“你以为如今还单单是两国之间凡人的战争吗?那魔道仙子李莫愁插手了,她站在南边宋朝的阵营,金国又得不到全真教的相助,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况且,汉人已串联大半,咱们若不参与,待他们起义成功,岂能饶过咱们?”
阿拉冷笑。
“与其坐以待毙,我们契丹人也要加入起义!”
夜色渐深,燕京却未入眠。
城墙内外,两种命运在悄然交织。
……
深夜。
皇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青石铺就的广场上,数十名女真族的萨满巫师围着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他们身披缀满铜铃的鹿皮袍,手持刻满符文的骨杖与青铜铃铛,在火光的映照下,巫师们跳着古老的祭祀之舞,脚步踏出奇异的节奏。
他们的身躯扭曲成怪异的姿态,时而如鹰隼展翅,时而似蟒蛇盘踞,口中吟诵着晦涩的咒语,音节忽高忽低,像是远古巨兽的低吼,又似山涧鬼魅的呜咽。
那些咒语在夜风中回荡,仿佛能穿透时空,直抵长生天居住的云端。
“长生天在上!”
“赐我金国永世昌盛!”
“……”
巫师们不断念着祈词,声音却越来越嘶哑,越来越疯狂。
火堆中的柴薪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星溅起时,映得巫师们的瞳孔血红一片。
“唉……”
完颜亮心中暗叹。
他望着这场近乎癫狂的仪式。
龙袍早已褪去,只着一袭素白长裤,赤足踩在冰冷的石阶上,魁梧的身躯在月光下投出浓重的阴影。
这位曾以铁腕手段统治大半个中原的帝王,此刻却如困兽般颓然。
他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细小的血痕。
金国已不是当年完颜阿骨打时的模样。
治下的汉人,契丹人离心离德。
就连女真人,都逃兵,逃户如惊弓之鸟,纷纷想躲回白山黑水的东北老家,生怕宋军北上时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完颜亮知道。
大金国的血脉正在一寸寸冻结,而他却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