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宫女翠云,打入大理寺狱,着大理寺卿亲鞠,务穷其源,究出主使!”
“臣,遵旨。”曹大人肃然躬身,叉手应诺。旋即厉声:“左右,押下去!”
兵士应声上前,将翠云毫不容情地拖曳而去,所过之处,唯余一道断续微弱的呻吟与地上蹭出的污痕。
大乾帝目光沉沉,如万载寒潭,缓缓移驻于白贵妃身上。
帝王声音听不出喜怒,唯余一片冰封的敕令:“将贵妃娘娘扶归宫禁,着太医悉心诊治,不得有误。”
言毕,他视线如刀,冷冷掠过阶下噤若寒蝉的众人,那目光所及之处,人人垂首屏息,汗不敢出。
“其余人等,”帝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在每个人心头,“今日之事,但有片语泄于宫墙之外……”
他略作停顿,无形的威压陡然倍增,“朕必深究,绝不贷宥!”
“臣等谨遵圣谕!”
众人齐刷刷伏地叩首。
夜枳护送着被宫人小心翼翼抬起的白贵妃,向着她的营帐行去。
白贵妃狼狈不堪,腿部的剧痛让她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然而,比身体疼痛更刺骨的是儿子夜枳此刻的眼神。
冰冷、愤怒,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陌生鄙夷。
行至僻静处,夜枳屏退左右。
他压抑了一路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猛地转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母妃!”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此次狩猎,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收网!可您……您为何要擅自行动?!”
他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在白贵妃脸上,那眼神里的质问几乎要将她灼穿:“您用那愚蠢的‘野猪惊驾’去陷害苏蔓蔓?结果呢?”
“不但宴席被您搅得天翻地覆,引得父皇雷霆震怒,更让父皇对我起了猜忌之心!您看看您现在!”
他指着白贵妃狼狈的模样,语气充满了痛心疾首的失望,“非但没能除掉苏蔓蔓,反而把自己折了进去,差一点!差一点就毁了我苦心经营的大计!”
夜枳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这不仅仅是计划被打乱的愤怒,更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激烈地反抗母亲的意志。
过去,他或许不满,或许腹诽,但从未像此刻这般当面质问,锋芒毕露。
白贵妃怔住了。
儿子那冰冷锐利的眼神,那毫不掩饰的指责,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她看着他,这个她倾尽心血培养、寄予厚望的儿子,此刻竟用看“蠢货”、“累赘”般的目光看着她。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将她吞噬。
这失落感远比腿上的断骨之痛更让她窒息。
她为他谋划,为他扫清障碍,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结果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如此直白的怨怼和……嫌弃?
她引以为傲的智计,在他眼中成了“愚蠢”?
她多年的付出,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毫无价值。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骄傲如她,从未想过会在自己儿子面前品尝到如此苦涩的滋味。
这份失落让她瞬间苍老了许多,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只剩下茫然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剧痛。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说自己是为了他好,想斥责他的不孝……
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尖锐的嘶鸣,带着绝望的狰狞:“那个女人!那个叫苏蔓蔓的贱人!她害我至此!我定要她死!”
这声嘶吼,与其说是对苏蔓蔓的恨意,不如说是她内心失落与不甘的疯狂宣泄。
……
第一日狩猎,一波又一波糟心事发生,令人不由心惊胆战。
众人心情复杂,但狩猎继续,便全部散开了。
苏蔓蔓要走,沈贵妃唤她:“那身上衣裳沾染了腌臜物,来本宫帐里,换一身吧。”
苏蔓蔓随着小宫女去换装,乃一身华丽的藏红色骑马装,款式新颖,布料考究。
她换好衣裳出来时,萧贵妃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柔声道:“人美,衣裳也不错。”
“谢娘娘!”苏蔓蔓忙感谢。
“别忙着感谢!”她语气不善,“本宫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是不愿你穿着那身衣裳,万一招惹来野猪……本宫可不愿与白贵妃一般,被野猪追来追去。”
两人对视一眼,均想起白贵妃慌乱逃窜,摔断腿的场景,不由相视一笑。
“外面野猪泛滥,闹腾,这次的狩猎宴不安生,你与本宫在帐篷中候着吧。”
“是!”
宫女在帐篷里,摆放了糕点茶水,两人用了点心,她又问:“会下棋吗?”
苏蔓蔓点头。
“我们下一会棋。”
“好!”
前世,夜枳的棋术很高,与夜墨下棋,她在一旁看。
看得多了,她棋艺也不错。
与萧贵妃下棋,她丝毫没有相让的想法。
一连下了三盘,萧贵妃都输了,一时脸色又不好了,“你棋艺如此好,还说只是会?”
苏蔓蔓点头:“民女看大槐树下老头下棋,看得多了,所以会。”
萧贵妃:“……”
再来一盘。
苏蔓蔓看出她恼了,这次下棋让了让,这一局,萧贵妃终于赢了。
当下,她喜笑颜开,“本宫在宫中,闲暇时间便喜欢下棋,连陛下都夸赞本宫棋艺佳。”
“快来,咱们再下一盘!”她催促道。
看那架势,仿佛势必要将输掉的几盘再次赢回来。
苏蔓蔓下棋时,既要谦让她,还要不能被她看出来,一边心中还隐隐担忧。
适才,野猪来犯,夜墨迫不得已拉弓射箭,射杀疯狂的野猪。
可……
前世狩猎宴,他射杀了一只白鹿啊。
因此,他被盐官弹劾,被大乾定罪……
今世她提醒他,他也答应不再射箭,奈何情势所迫……
那么这会,他在哪里,到底如何了?
心中有担忧,下棋时,她便显得心不在焉。
这下子,萧贵妃看出来了,她将棋子往桌面上一扔,不耐烦道:“与本宫下棋,你还能分心?”
“娘娘……”苏蔓蔓手中的黑子忽得掉在棋盘上,“翠玉往我身上撒引兽粉,想让我去林子时,被野猪围困,想害我,可我还没进入林子,那些发狂的野猪从哪里来的?”
每年狩猎宴,搭建帐篷四周围,均严格筛选过,不可能有诸如野猪等猛兽出没。
脑中一个念头忽得闪过,她脱口而出道:“有人提前将野猪引到附近,故意引祈王殿下拉弓射箭。”
“不好,”苏蔓蔓蓦然站起身,望着萧贵妃:“他们要害殿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