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以为会看见是春风得意的山栀。
却没想到看见的是一副这样的场景。
无数的管子连接在全身白绷带包裹的人形上，监测生命的仪器时而响起，整个空间白茫茫一片。
唯一刺目的是掺杂在里面的血红管子，输送着血液，又过滤着血液。
白山栀已经无法起身，只能躺着，身上的疼痛隐隐发作，药物已经无法止住。
她的视野只能看着天花板，无法看见在门口愣住失神的人，但耳力还是存在，不需要其他人告知，她已经感知到温瑞的到来。
她说：“来了。”
指引的来者，来到白山栀身边，俯下身轻轻回道：“是的，首领，温博士带到。”
说完，他就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温瑞和首领。
温瑞看见不复以往模样的山栀，愣神了好久。
白色绷带包裹她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些绷带还在隐隐约约慢慢地渗出血水。
空间一时沉默了好久，白山栀先开口，她声音不复以往，沙哑得很，“我没多少时间了，你再不说话，可没机会了。”
说完她还轻笑一声，似乎现在的她仍是很轻松。
温瑞恍然大悟，缓步走到白山栀床边，他语气有些断断续续，“你…你进去了，你碰了那东西……你不是首领吗？！”
温瑞预料到他们会解决好，又预料到会死人，但他没想到进去的人会是山栀。
那个在阿芷口中敬佩又敬重的首领，是那么的有地位，为什么会去做这种必死的事。
温瑞不明白。
“因为我是首领，所以我必须要去。”白山栀语气很轻松，完全没有一个将死之人的暮气沉沉。
很庆幸她能一个人解决问题，陪同下去的两个同伴被她阻拦在远处，防护服虽然被烧了许多，但她动作足够快，没让那两人被灼伤，也就没中毒。
但她就无法避免了，死亡已经注定。
温瑞更看不懂山栀了，“你已经拿下了几大家族，成为这个世界的掌控者，以后所有人都要服从你，你就为了这种小事拿命去送，你不可惜吗？你不后悔吗？”
白山栀想扯动嘴角，像以往一贯的淡淡轻笑，可她一时忘了现在自己的身体情况，覆盖在白绷带下的脸引起一阵更大的疼痛。
“啧，有些痛。”白山栀叹息道，此时她能完全感同身受地明白了当年母亲的痛苦，那种烧伤全身的疼痛。
她那慈爱母亲，为了她苦苦地撑过疼痛和面目全非的不堪陪了她两年。
“你还知道痛……”温瑞看着床上的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睛有些闪躲不敢看她。
既然知道痛，为什么还要亲自去蹚这事。
白山栀语气还是轻松，她说：“肯定知道痛啊，毕竟我还是人，怎么会不知道痛呢。”
“你说错了，那可不是小事，那是大事，处理不好可是会毁灭世界的。”
“你和阿芷说得轻松，可真正去动手，可一点都不轻松，没多少个人能在极致烧伤下把那东西一点点装好，这要很多人命的。”
“我做的事没有后悔，至于可惜么，不可惜，我一个人的命换了我同伴们许多人的命，太幸运了。”
“我的同伴们还没开始像个真正的人活着，我可舍不得他们死。”
白山栀沙哑着声音说了好多，似乎想要一次把话说明白。
“那你掌控的世界呢？你不后悔？”温瑞不信。
白山栀耐心解释：“我从未想掌控世界，我只是拿回我们自己的世界。当然，拿回的世界还是需要人，可这世界里，有千千万万个我，他们会好好对待自己的世界，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听完话后，温瑞闭目沉思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问道：“所以，你叫我来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进入主题了，也不枉她铺垫，撑了那么久，白山栀心中感叹。
“温瑞，你的能力很好，我的那些孩子们很需要你。摘下你的眼镜看看吧，我们拿回的世界，不是以前你想毁灭的世界，是一个新的世界。”白山栀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柔和。
向来神情寡淡，清冷不动的男人，听了白山栀的话后，无法克制地伸手抚摸自己的眼睛。
指尖触碰到是那冰冷的金丝眼镜，不是镜片下不安颤抖的眼睑。
这双眼睛已经坏了，在蒙蒙夜晚下，根本看不清，并且白天也无法仰望阳光，阳光会刺激这双眼睛，所有看似像正常人一样的视野，全靠这副冰冷没有温度的眼镜。
“你不杀我？”温瑞很意外，此时他才把目光一直停留在白山栀身上，不再闪躲。
白山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转移了另一个话题，“你和阿芷的能力很强，你的眼睛，我想只是需要一些安宁平静的时间，就会治好。”
她知道。
温瑞放下了触摸的手，不再站在床边，单膝跪下，眼眸深沉地将脑袋探过去凝望着白山栀。
那人的脸庞完全出现在白山栀的视野，他不再像是隔离在外一样，单单的站在床边不动。
不需要他出言，白山栀已经从温瑞的眼里读懂了他的语句。
她解释道：“只有对世界有过期许希望和爱的人，才会对世界绝望至极。”
“你不恨世界，你只是对它绝望，但你恨那些掌控者，恨那些同他们站在一起的人。”
“他们让女孩们只知道漂亮和被爱，忘却女性的力量和韧心，让男孩们只知道名利和金钱，湮没了血性和能感触情感的那一颗心。”
“你的本事很大啊，我实在没想到，我以为你只是想和顾霆渊同归于尽，如果我再慢点，你就达到和世界同归于尽的目的了。”
这一句句砸下来，让温瑞将脑袋直接埋在白山栀耳边不远处上。
而白山栀的话还在继续，更是说出一句让防御在温瑞灵魂外，满是裂痕的城墙彻底轻轻一击即碎。
若白山栀早早说出这句，重量也是极其大力地直接砸在温瑞的灵魂上，可她偏偏留在最后。
她在尽量地给温瑞适应承受的过程，也算是轻盈地走进他的灵魂，而不是重磅一击砸向他的灵魂。
她说：“苦难吃掉我们有限的生命，我们无法走向既定的寿满天年。”
“除了和苦难同归于尽这一条路，我们还有一条路，反抗，斗争，至死不休，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直到消尽苦难。”
“温瑞，我们都倔强，我们都勇敢，我们都坚如磐石，我们都不会臣服于吃我们血肉灵魂的强权者，更不会向苦难低头。”
同归于尽何尝不是倾尽全力对苦难与强权的最后反抗和斗争。
白山栀明白他，懂他，理解他。
他颤抖哽咽地声音传来：“山栀啊，山栀啊，你可真会走进别人的灵魂。”
哭了……白山栀又想轻笑，但得了上次的教训，也不敢扬起嘴角。
她语气尽力轻松说道：“哎，我叫白山栀，白山栀，就哭这一次就行了，再继续哭下去，你的眼睛受不了，本就是哭坏的眼睛，还哭，是不行的。”
而这个空间之外，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只要温瑞情况不对或者是选择的方向不对，他不仅无法活着走出这里，甚至是被当场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