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王应麟一身绯色官服,神色焦虑地来回踱步,身旁的一众官员亦是面色凝重。
远方,滚滚飞尘如乌云般腾起,一支气势汹汹的队伍正朝着城门逼近。
待队伍走近,王应麟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为首的公孙止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神色倨傲。
在他身后奔腾而来的,是两千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怯薛军。
此刻,万马奔腾,马蹄声仿若滚滚雷鸣,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
“使节!” 王应麟强打起精神,赶忙迎上前去,强挤出一丝笑容,“陛下有旨,蒙古使团护卫不得超过五百人,其余人马须驻扎在淮河以北,使节此番又是何意……
公孙止冷冷地斜睨了王应麟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王大人,我蒙古国大汗,为保本使节周全,特命两千怯薛军随行护卫。”
“如今宋国境内局势扑朔迷离,本使向来胆小,实在信不过南朝人士。”
公孙止神色傲慢,鼻孔微微上扬,冷哼一声后继续说道:“使团安危重于泰山,怯薛军铁骑奉命相随,还望王大人莫要阻拦。”
言罢,公孙止大手用力一挥,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王应麟心中叫苦不迭,满心无奈。
可面对气势汹汹的怯薛军,他又不敢强行阻拦,只能任由他们踏入赵宋国境。
谁料,此后一路上,公孙止刻意放缓了使团的行进速度,严令队伍每日行军五十里后,便就地安营扎寨。
沿途官府库存本就有限,如今要为这近万人马的使团提供给养,实在捉襟见肘,无奈之下,只得向百姓摊派。
而那怯薛军更是肆意妄为,但凡见到稍有姿色的美貌女子,便上前调戏,或是拖打一旁玩乐,百姓若稍有反抗,便会被长刀相向。
每到集镇,怯薛军士卒见着中意的商品物件,二话不说便动手抢掠。
后方城镇听闻此讯,百姓们惊恐万分,街道两旁的店铺关门闭户,躲避这即将到来的灾祸。
为保持行军队形,官道两旁农田里的庄稼,惨遭铁骑肆意踩踏,百姓望着被毁稼,欲哭无泪。
“使节大人,使团护卫如此行径,实在有违两国邦交之礼,还望使节能约束一下部下!”
王应麟看着一路烧杀抢掠的怯薛军,赶忙拍马追上公孙止,焦急地劝说着。
公孙止却仿若未闻,只是从鼻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王大人,怯薛军乃是大汗近卫。此行乃是奉大汗之令随行护卫,本使节可无权调遣。”
说到此处,公孙止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倒是王大人,不知你南朝打算如何就我国使节被杀一事,给本使节一个交代?”
王应麟听着这话,心中暗叫糟糕。
他心里清楚,蒙古使团此番来者不善,就眼下这态度来看,只怕接下来提出的条件必定严苛到令人难以接受。
想到这儿,王应麟也顾不上再与公孙止纠缠,当即命人八百里加急将眼下的情形报予临安。
两日后,消息传回临安。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息,百姓交头接耳间,谈论的皆是关于蒙古使团即将到来的消息。
赵昀得知此事后,反复思量,为了两国和平大局,最终默认了王应麟的先斩后奏之举。
与此同时,皇城司衙门内,气氛凝重。
张弘范与公孙清正对着被救下的薛三,展开审讯。
“薛三,你且如实招来,散布谣言一事,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张弘范目光如电,紧紧盯着薛三。
薛三方才虎口逃生,如今却又落入皇城司手中。
待他稍微缓过神来,弄清当下自身处境,顿时吓得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恐惧。
“扑通” 一声,薛三 “五体投地” 般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都是...... 都是我家老爷薛极指使。是薛极让我去散布明教勾结蒙古的谣言,还让我找人教那些孩子们传唱… ”
公孙清与张弘范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与凝重。
“那刺杀蒙古使节一事,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公孙清追问道。
薛三连连摇头,“大人,这事儿我真不知情啊!我家老爷只是吩咐我散布谣言。”
对照王二的供词,此前薛三险些被灭口,此时薛三的招供不似作伪。
张弘范眉头紧拧,来回踱步,“看来这薛极与此事必定是脱不开关系,可这薛极是史弥远一党,莫非背后还有其他阴谋?”
“如今禁军士兵被杀灭口,线索断了不少,此事若禀明圣上,朝堂之上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公孙清沉思片刻,“张大人,当务之急,得尽快将这些证据整理清楚,呈交给陛下,以免夜长梦多。”
“而且,以薛极与史弥远的关系,说不定就是史弥远在背后谋划。”
张弘范苦笑着摇头,“公孙右使有所不知啊!史相国有拥立从龙之功!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说到此处,张弘范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不可估量啊!仅凭薛极散布谣言一事......”
两人正商议间,一名皇城司密探匆匆来报,“大人,蒙古使团已至临安,蒙古使节不遵号令,欲带两千怯薛军强行入城。”
“禁军不允对方入城,王应麟尚书阻拦无果,此时双方正在城门处对峙。”
“蒙古使团好大的胆子!” 张弘范怒目圆睁,“这分明是不把我大宋朝廷放在眼里!”
“公孙右使,本官即刻进宫面圣,将这一切如实禀报陛下!”
是夜,吴潜的府邸一片寂静,唯有书房内灯火通明。
吴潜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近日来,朝堂上关于明教与蒙古使节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这让他心中隐隐不安,可又找不出不安的根源所在。
“老爷,外面有一位自称是蒙古国使者的人求见。” 管家匆匆走进来禀报道。
吴潜微微一怔,心中疑惑,“蒙古使节?他来见我作甚?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公孙止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书房。
他昂首阔步,环顾四周,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诡异笑意,“吴相国,久仰大名啊。”
吴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公孙止,拱手道:“使节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公孙止也不客气,大剌剌地径直坐下,随意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吴相,本使此次前来,是想与吴相做一笔交易。”
“交易?” 吴潜眉头一皱,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不知使节大人所言何事?”
公孙止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阴冷,“不知吴相如何看待魔教?”
“魔教?” 吴潜口中喃喃,心中却在思忖,蒙古使节莫非是为了明教而来?
“本使节听说如今明教势力日益壮大,在朝堂上也有诸多支持。”
公孙止直视吴潜,目光仿佛能洞悉他的内心,继续开口:“魔教在我蒙古国治下,兴风作浪,大汗对明教也甚是不满。”
吴潜心中一动,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公孙大人的意思是?”
“日前魔教在襄阳袭杀我国使节,严重影响蒙古国与南朝的关系。”
公孙止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只要吴相在朝堂上继续施压,要求朝廷严惩明教,我蒙古国愿意在岁币一事上给予吴相一定的妥协。”
吴潜心中已然明了,蒙古国使节此行多半是为了针对明教而来,“哦!不知贵国此次在岁币一事上有何要求?”
“大汗本意是岁币增加五成。” 说到此处,公孙止面露笑意,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欲言又止,“不过若是南朝能出力将魔教铲除......”
吴潜急忙追问,“铲除魔教又当如何?”
“若是办成此事。” 公孙止却答非所问,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到时吴相在朝堂上地位将更加稳固。”
吴潜脸色微变,“使节,这关乎两国关系的大事,岂容儿戏?”
公孙止冷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书房内显得格外阴森,“吴相国,据我所知,如今朝堂上,史相国与你争斗不休。”
“他在暗中支持魔教,何尝不是想借魔教之力压你一头吗?”
“吴相国,若不出手反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彻底挤出朝堂。”
吴潜陷入了沉默,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斗。
公孙止见状,继续开口,循循善诱:“吴相,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有蒙古国助力,共同铲除魔教,岂不更加容易?!”
“此事只要处理得当,本使节可做主只将岁币增加三成!”
“如此一来,不仅两国战争消散于无形,吴相国凭借缩减岁币之功,必定深得皇帝圣眷。”
“顺带还能打压史相国的势力。如此一举三得之事,吴相可莫要错过!”
吴潜思索良久,缓缓开口道:“此事干系重大,容我考虑考虑。”
公孙止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好,吴相不愧是谨慎之人。本使等候你的答复。”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希望吴相莫要错过这个大好机会,本使明日会前去史相府邸拜会!”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吴潜望着公孙止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公孙止所言不假,史弥远一直对他步步紧逼,而明教在朝堂上的影响力确实也让他感到威胁,特别是皇帝赵昀对待明教的态度,更是让他难以捉摸。
可一旦与蒙古国合作,对付明教,这其中的风险又实在太大。
若事情败露,必将是身败名裂的结局。
但若是公孙止与史弥远达成交易,以史弥远的狠辣,自己的下场不言而喻。
如今有机会压倒史弥远,面对权力的诱惑,又让他难以割舍。
“老爷,您真的要听那公孙止的,与蒙古国合作对付明教吗?”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潜面色凝重,长叹一声,吐出心中的烦闷,“我也在犹豫啊。此事若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但如今朝堂局势,我若不采取行动,恐怕也难以自保。”
管家想了想,“老爷,依我看,这蒙古使节居心叵测,蒙古国向来虎视眈眈,他们的话不可轻信。”
“明教虽说不服王化,但也为抗击蒙古出力不少,贸然对他们下手,恐怕会引起公愤。”
吴潜点头,“你说的我也明白。只是如今这局面,实在让我难以抉择。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另一边,张弘范与公孙清快马加鞭赶到皇宫。
此时天色已晚,皇宫内却灯火辉煌。
二人在宫门外求见皇帝,侍卫通报后,赵昀宣他们即刻进宫。
偏殿内,张弘范与公孙清见到了赵昀。
二人行礼后,张弘范将调查到的关于薛极指使散布谣言以及禁军参与刺杀蒙古使节的证据一一呈上。
并将公孙止带领怯薛军一路肆意妄为的情况详细禀报。
赵昀听后,脸色变得铁青,“好一个蒙古使节,竟敢如此放肆!尚未觐见,便给朕上演这一出!”
“还有这薛极,身为朝廷重臣,竟做出这等事来,实在可恶!”
张弘范拱手道:“陛下,如今证据确凿,薛极与史弥远一党嫌疑重大,此事该如何处置,请陛下圣裁。”
赵昀眉头紧锁,陷入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此事关乎朝堂稳定,不可操之过急。”
公孙清开口道:“陛下,明教被此事牵连,如今真相渐明,还望陛下能还明教一个清白,以免寒了天下义士之心。”
赵昀微微点头,“朕知道了。张卿,你速将证据整理清楚,明日早朝朕自有区处。”
“至于蒙古使节,朕会派人前去交涉,让他立刻约束部下,随行军士必须驻扎城外,否则定不轻饶。”
张弘范与公孙清领命退下。
走出皇宫,张弘范忧心忡忡,“公孙右使,陛下虽知晓了真相,但朝堂局势复杂,只怕明教的冤屈一时难以洗清。”
公孙清神色凝重,“张统领所言极是,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对了,我已传信请教主前来临安主持大局。”
说到此处,公孙清感慨一声:“但愿朝廷莫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才好!”
且说杨过与罗伊一路快马加鞭,还不知张弘范与公孙清已查明临安城内谣言的源头。
二人刚一靠近临安,便看到城郊街道一片狼藉,百姓们满脸惶恐。
杨过心中一沉,拉住一位老者询问情况。
老者长叹一声,将公孙止带领怯薛军的恶行一一道来。
罗伊怒目圆睁,“伊玛目,你打算如何做?”
“这公孙止倒是很会造势。” 杨过眼神冰冷,“别急,咱们先入城与公孙清他们会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
二人来到明教在临安的秘密据点,此时公孙清正与张一氓、韩无垢几人商议对策。
见杨过到来,公孙清赶忙迎上前去,“教主,你可算来了。”
“如今临安城局势大乱,蒙古使团肆意妄为,我们的调查也遇到了诸多阻碍。”
杨过听公孙清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眉头越皱越紧,“看来这公孙止是想彻底搅乱临安,逼朝廷与明教决裂。”
“还有这薛极,实在是不可饶恕。”
张一氓在一旁问道:“教主,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以眼下的情况推断,属下以为朝廷与我教反目已成定局。”
杨过摇头,“公孙止现在是蒙古国使节,若贸然动手,正中他下怀。”
公孙清附和道:“确实如此,一旦动手不管成败,都有可能引发两国开战,都会给明教带来更大的麻烦。”
杨过颔首示意,赞同公孙清所言:“眼下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先想办法洗清明教刺杀使节的污名。”
“之后再想办法去揭露对方的阴谋!”
公孙清点头,“教主所言有理。如今张弘范大人已经将证据呈交给皇帝,但皇帝并未当堂做出抉择,想来是在顾虑朝堂局势。”
“属下建议,咱们可以从薛极这条线索入手,先为我教正名。”
杨过沉思片刻,“好,就依公孙右使所言。另外,监视史弥远与吴潜的可有收获?”
韩无垢立刻作答:“今夜公孙止夜访吴潜,只是不知二人交谈的内容。史弥远那边倒是时常与梁成大薛极等人私会,至于王应麟并无异常之处。”
张一氓轻摇折扇,“吴潜向来敌视我教,若他真与公孙止勾结,对付明教,那局势将更加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