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两人交握的手举高,“今生今世,儿臣非熙儿不娶。”他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们会生儿育女,会一起踏遍大庆的万里河山......”
“娘娘放心。”景春熙忽然开口,声音清亮,“熙儿会永远陪着孝康哥哥。”她感觉胥子泽的手猛地收紧,“他若不离,我亦不弃。”
话音未落,香炉上的青烟忽然如游龙般蜿蜒而至,在他们头顶盘旋不散。
这一次,景春熙主动交握胥子泽的手。两只手交叠着按在蒲团上,一同叩拜下去。
当额头触到手背时,她忽然感到一阵清风拂过发顶,那些残存的犹豫彷如晨露遇见朝阳,瞬间消散无踪。
她闭着眼,仿佛置身云端,连周遭的诵经声都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慧通法师苍老的声音传来:“好了,孩子们,起来吧。”
景春熙睁开眼,看见老法师的背影已经走到门口,灰色的僧袍在门槛处一闪,便消失在了阳光里,院外的雪白桃花洒了一地。
她转过头,正对上胥子泽凝视着她的目光。
他深邃的眉眼间盈满笑意,像是春日的湖面映着暖阳,波光粼粼。那双总是沉稳锐利的眼睛此刻弯成了温柔的弧度,眼尾泛起浅浅的细纹,眸中盛着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不是往日那种克制有礼的淡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少年气的欢喜。
他看着她,仿佛这世间万物都褪去了颜色,唯有她是鲜活的、明亮的。
他低声唤道:\"熙儿……\"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却又沉甸甸地载满了情意。
景春熙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像是要将她刻进骨血里一般,专注而虔诚。
她甚至能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小小的、清晰的,被他完完整整地盛在眼中。
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鬓角,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他的指腹温热,擦过她耳际时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他低声道:“熙儿刚才说的话,哥哥都记在心里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喑哑,像是压抑着汹涌的情绪,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景春熙忽然觉得,哪怕此刻天崩地裂,他也会这样看着她,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容,把她牢牢地刻在心底。
接下来的游玩,众人的兴致并不高。
沿途所见尽是百姓饱受摧残后的凄凉景象,很多村子一片荒凉,没见到几个人。
田间新立的坟茔上,白幡在风中无力地飘荡。
不过短短两日,大家便决定返程。
已经半大不小,已经记不起九江郡当年惨状的阿悦趴在车窗边,望着外面荒芜的田野和残破的村落,稚嫩的脸上满是困惑。
她指着远处一座新坟,小声问道:“姐姐,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
小雨闻言,眼眶一红,别过脸去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泪水从指缝间无声滑落,被薇姨轻轻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阿衡紧抿着唇,拳头攥得发白,指节都泛了青。
忽然,他转向眉头紧锁的薇姨,声音坚定而清晰:“娘亲,儿子一定会加倍用功,考取功名,将来像爹爹一样做个清正廉明的好官,绝不让百姓再受这样的苦!”
薇姨怔了怔,也伸手抚上他的发顶,看着明显比别家孩子早熟的儿子,眼中既有欣慰,又有心疼。
车队缓缓驶入城门,沉闷的气氛笼罩着众人,依然没有消散。
就在这时,一阵清朗的读书声从路旁的书院传来,稚嫩的童音整齐地诵读着圣贤文章,仿佛一缕春风,稍稍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熙儿,你们听。”胥子泽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带着几分轻快。
阿悦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众人纷纷侧耳。起初只是隐约的嬉闹声,渐渐地,孩童们清脆的歌声清晰起来——
“明君坐金銮哟,仁政泽四方~”
“大皇子下江南哟,救咱出苦海~”
“景家小姐心地善良哟,治病又施粮~”
“大将军威风凛凛哟,杀敌保家乡~”
“江南总督上任哟,马上变了样~”
……
那歌谣质朴欢快,唱的是当今圣上的贤明,颂的是大皇子亲临灾区的恩德,赞的是景春熙救人的仁心,传颂着景家军驱逐鞑虏的英勇,更有对新任官员的满意和赞叹,每一个字都透着百姓最真挚的感激。
景春熙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也会被编成歌谣传唱。
胥子泽策马靠近车窗,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听到了吗?百姓们记住熙儿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才是真正的功德。”
微风拂过,歌声飘荡在初夏的街道上,路边的柳树枝头郁郁葱葱。
远处,几个孩童手拉着手转着圈儿,一面玩耍,继续唱着新编的歌谣,清脆的笑声随着风传得很远,很远......
回京的日子定在了三天之后,薇姨这几日格外忙碌,带着初一、正月、春桃、糖霜和七月等人出门采买返京的礼物。
景春熙身边只留了小雨和阿悦,还有九月在暗处守着。
或许是连日奔波,景春熙觉得腰酸腿疼,额头隐隐作痛。
回到房间,她本想躺下歇息,可看着无忧无虑玩闹的小雨,又想起即将留在萧家的三人——小雨还不知情,心里不免有些沉重。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轻声道:“小雨,姐姐要睡一会儿,你们先去玩,等煮饭婆子生火时,你来一趟,姐姐有事跟你说。”
小孩子家家的,告诉时辰她也未必知道,看厨房烟囱冒烟还更直接。
小雨乖巧地点头:“知道了,小姐好好歇歇!”说完,便拉着阿悦欢快地跑了出去。
景春熙卸下发簪,又取出靴中那把红宝石匕首,指尖轻轻抚过锋刃把玩了一会儿,困意渐渐袭来。
她随手将匕首放在身侧,双手搭在床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