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孤白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眼。”说完之后,已经又继续给他测量,“我说的尺寸,你要记住。”
“好。”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跟纪芸菀真的不同,但,她就是纪芸菀的一滴真情泪。无论如何,他都会抓住。
牡孤白测量完了他的肩宽之后,又给他测量腿长。
他见她蹲下测量,也歪着头看她,“从来没有人这样靠近我,你是第一个。”
“这有什么的。”牡孤白淡淡开口,故意忽略他话里的另外意思,给他测量好了之后,将尺子收了。
她看着他,因为抬头看得累,所以她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才说道,“走吧!”
依云上城点了一下头,跟着她走出了这更衣室。
那老裁缝看着测量下来的尺寸,猛地点头,“好好好,那就可以给你夫君做件衣裳了。”
“麻烦了。”牡孤白笑着回答。
老裁缝点头,仗着胆子抬头看了一下站在牡孤白身后的依云上城,不看还好,一看还是受了一惊,这男人总感觉太阴森了,似是要索命一般!
他忙收拾东西开始做衣服,“你们两天之后来取衣服吧!”
“一天。”牡孤白从怀中取出一点碎银,然后放到桌上。
老裁缝转身看向牡孤白,然后看向她给的碎银,“这……”
牡孤白撇了一下嘴,身上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
“一天。”冷不防,依云上城低沉声音开口,他的一只大手伸出,直接盖在那碎银上面,等到他拿开他的手的时候,那碎银深深地镶嵌在桌上!
瞬间,那老裁缝看得目瞪口呆,紧跟着冷汗也开始流下,“……”
“说可以还是不可以!”依云上城冷冷开口。
“可以,可以!”老裁缝猛地点头,额上的汗水都流了出来,“你们,你们一天后来取衣服,我们会赶工做好的!”
牡孤白看了一眼依云上城,打了一个眼色,告诉他不要冲动暴露身份。
他却看着她,淡淡一笑。
“我们走。”牡孤白说着走了出去。
依云上城瞬间又转头,冷冷地扫了一眼那老裁缝,变脸比什么时候都要快,“不想死,就听话。”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指一点那碎银,那碎银更加深深陷入那桌子内里!
他冷冷转身,离开。
老裁缝惊得脸色煞白,手都抖了抖。
夜色多了几分深沉,牡孤白见依云上城靠在窗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也不打扰,也不凑热闹,自己直接上了床榻睡下。
皎洁的月光轻移。
依云上城抿了一口茶,抬头看向外面的皎月,然后转头看向独自设了铃铛拦住床那边、睡在香帐里面的牡孤白。
这点难度岂会难得到他?
依云上城轻声笑笑,但,他并没有打算要潜入牡孤白的香榻,他想,在此之前,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摸出手中的牡丹羊脂玉佩,轻轻地拿捏在手中摩挲。
牡孤白的东西,怎么能够落在他人手中!
他将牡丹羊脂玉佩放进自己贴胸口的里衣内,喝了一口茶,起身,一个纵身直接跳下窗去,几个起落,已经不见了人影。
守城门的见夜色深沉,又没有什么可疑人物,所以都变着法子来偷懒了。
侍卫长也睁只眼闭只眼,喝了几口酒之后,发现坛子里的酒没了。
这守城的风大,天寒地冻的,喝酒是暖身子的极好方法,这会儿没酒怎么成?
“去,买些酒来!”侍卫长冲着一个侍卫喝道,“来坛子上好的女儿红!”
“爷,咱兄弟几个都没个银两,实在是买不起那女儿红。您可不可以给几个银子,咱再去买?”侍卫一脸的求样,点头哈腰又嬉皮笑脸的。
“废物!”侍卫长摸了摸身上的银子,才摸出几个铜板,这哪里够酒钱?又摸,摸出了牡孤白给的牡丹羊脂玉佩,他心中暗想,这玉佩看上去是上等货,如果给那几个小崽子去当,估计会被暗中黑吃。
“算了,老子去!你们几个好好守着!”侍卫长喝道,一手打了他们,“守着!爷给你们买酒去!”
“爷,您真好!”几个侍卫兴高采烈地呼喊。
侍卫长生气了,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往街道走去,找茶楼酒肆了。
不过想想,得要先将玉佩当掉,侍卫长一手摸着玉佩,一边往城里有名的当铺走去。
经过街道的时候,因为夜色已经深了,又不是什么节日,所以这街道上倒是安静得很,人都没见一个。
侍卫长心想着这玉佩最起码能够当二十两银子,心情好极了,嘴里还哼着歌,“没想到那丑八怪还有这么好的玉佩,他娘的,早知道摸一摸他们身,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心中打着算盘,却不想突然,一阵疾风吹过,卷起一地的雪,雪中似乎夹杂着无形的刀——
侍卫长忙用袖子挡住,当疾风过后,侍卫长只感觉身上的衣服、袖子都被割出几道口子来,就像是被刀割的一样!
以及脸上……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摸上自己的脸,发现脸上多了几道血痕,疼。
“谁?谁在那里?赶紧给老子出来!”侍卫长立即抽出随身携带的刀,站在雪地上,环顾左右前后,压制着心中的紧张,“谁?出来!”
这时候从屋顶的方向突然投射出几支冰柱,那速度极快,直接朝着侍卫长的面门而来!
侍卫长忙用刀去挡,但,就在这时候,突然,他感觉后心处一凉!
他人抖了个激灵,冰柱刺入后心的痛苦以及那凉意让他感觉到全身麻痹。
刀掉在雪地上,发出低沉的闷声。
依云上城脚步轻盈地走了出来,来到了侍卫长的面前。
“你……”侍卫长盯着他,“你是谁……”
依云上城睥睨了他一眼,从他的手中取出那块牡丹羊脂玉佩,“孤白的玉佩,岂是你等贱民能拿的。”他说着面无表情地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侍卫长眼睛瞪直了,倒地而亡。
依云上城走了几步,但想到了什么似的,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子,走回到侍卫长的尸体前,打开那瓶子盖,一只小蛊虫立即跳到了那尸体上,三两下就将尸体啃完了。
“真是贪吃的家伙。”依云上城笑了,伸出手指,那蛊虫跳上了他的手指,然后钻入了瓶子里。
收好瓶子之后,他快速返回客栈。
回到客栈之后,依云上城跳窗而进,他就着夜雪的光,在窗下盯着手中的牡丹羊脂玉佩,然后又从怀中取出另外一块,两块放在手心看着,他笑了笑。
“你……”没想到,不知何时牡孤白站在不远处,她盯着依云上城手中的玉佩,“你将人杀了?然后拿了玉佩回来?”
“不然呢,怎么拿玉佩?”依云上城说得云淡风轻,他捏着两块玉佩,爱不释手,“多好的玉佩,而且是孤白的玉佩,他们那些人怎么能配得上?”
“你杀了人会引起很大的麻烦,到时候,我们难以出城!”牡孤白蹙眉,“依云上城,你有想过我们后面要该怎么走吗?”
“想过,我保护你,然后一起走。”依云上城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条绳子,然后开始编织起来。
牡孤白有些无可奈何,“你在哪里杀的?我去处理。”只能暗中处理,将影响降到最小。
依云上城嘴角微微一笑,“我的虫子很喜欢吃尸体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瞬间,牡孤白只感觉背后一阵阴风兴起,她身心一怔,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男人,有着说不出的恐怖。
“随你!”牡孤白稳了稳心神,既然他已经处理了尸体,那再见步走步了。
“你赶紧休息。”她见他还在那里编织着那条绳子,不禁喊道,“已经四更天。”
依云上城转头看她,眼神慢慢地变得温和,“你在关心我。”
牡孤白一时尴尬,转身不理他。
“好看吗?”没想到他突然喊了一句。
牡孤白想了想,转身看他,只见他手中编织好了那绳子,绳子里串着她的两块牡丹羊脂玉佩。他甚为爱惜地不停摸着那玉佩,像是见到千年一见的宝贝一般。
“那是我的玉佩。”她提醒。
“现在是我的。”他却这样回答,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动手将两块玉佩都挂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地拍了拍,动作十分珍惜。
牡孤白红唇微动,但没有说任何话。
她转身回到了她的床上,然后脱下鞋子睡觉。
依云上城坐在椅子上,离远看着她重新盖上被子睡觉。
他就静静地看着,看着。
牡孤白迷迷糊糊睡下了,又迷迷糊糊之间睁开迷蒙的眼睛,当看到伫立在床头的人的时候,牡孤白“唰”的一声起身,一把朴刀直接架在那人的脖颈上。
当看清楚那张脸是依云上城那脸的时候,牡孤白才松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睡,站在我床头吓唬我干什么!”牡孤白被吓得不轻,手紧紧地攥着朴刀,要知道方才她差点就出手杀他了!
“我想和你一起睡。”他回答,丝毫不怕牡孤白正在气头上,“你和我一起睡吧!”
“……”牡孤白恨不得劈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子里到底什么结构,明显的男女授受不亲,他还半夜站在她床头说“我想和你睡”?
“我不跟你说了,你睡床吧,我就美人榻上睡。”牡孤白不想费口舌了,她拿着自己的朴刀,起身要往美人榻那边走。
却不想,被依云上城快如闪电地点了穴道,一分都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你点我穴道干什么!”牡孤白慌了,“依云上城,你别乱来,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们不是夫妻吗?我们睡在一起,这样才是夫妻。”他面不改色地回答,将她手中的朴刀拿了、放在一边,然后扶着她重新躺在床上。
“那是假扮的,假扮的要分清楚!”牡孤白喊道,谁知道他已经脱掉了外衣,然后也上了床榻。
牡孤白面色一红,心跳加速,但嘴里依然强硬喝道,“依云上城!”
他盯着她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牡孤白被他盯着,心中更是七上八下,紧张不已,不知道他要对她做什么?
“你真美。”依云上城赞叹一句,然后笑了。
牡孤白被他这一言一语一笑弄得面上微红,但随即又压下,她抿唇不语。
“睡吧!”他轻轻地拉了下她的被子,给她盖好了,然后中规中矩地睡在她旁边。
他是正人君子的。
牡孤白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这一句。
“给我解开穴道,不然我浑身僵硬,不舒服。”牡孤白喊道,“依云上城。”
“叫我上城。”他睁开眼睛看着她。
“上城。”牡孤白鬼斧神差地脱口而出。
他听着,心满意足地笑了,解开了她的穴道。
她一脚直接踹过去,却不想,被依云上城一把抓住她的脚踝,他看着手中的玉足,邪肆一笑,“没想到,你还有心思与我打闹?”他蝉翼睫毛扇了扇,抬眸看她。
牡孤白咽了一口气,“放开。”原本想踹他下床,谁知道自己又低估他的能力。
依云上城轻轻地捏着她的玉足,摸着,只感觉手中触感好极了,根本不想放手。
“你!”牡孤白被他摸着脚,又羞又恼,“赶紧给我放开!”她想着缩回自己的脚,但却一直被他抓着,她只得再次羞愤喊道,“依云上城!”
不料,依云上城竟然慢慢地将头靠近,轻轻地在她的脚背上落下一吻。
牡孤白身形一颤,顿时脸红到脖颈子,“流氓!赶紧放开我!”她一蹬,却蹬到他的心窝里。
他柔和的目光看着她,“羞愤的样子总是那么好看。”
“你!”牡孤白被气得差点吐血,她伸手想着打掉他握着自己脚的手,谁知道却被他一手抓住手腕。
“依云上城!你理智点!”牡孤白憋红了脸,“我跟你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其他什么都没有!”
依云上城听着她这句,眸色里闪过几分失望。
他慢慢地放开了牡孤白的手和脚,低头,神色失落。
牡孤白心中一紧,缩回自己的手脚,三两下要爬下床,却不想又被依云上城按回到了床上。
“谁说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我和你,还有很多很多关系!牡孤白……”依云上城剑眉英挺,紫眸深沉,他抓着牡孤白的肩膀,“我和你……”
牡孤白心中忐忑要死,大气都不敢出,“冷静……求你冷静……”
“睡觉。”他薄唇里最后吐出两个字,眼神盯着她,“睡觉!”
牡孤白看着依云上城已经闭上了眼睛,安静地规规矩矩躺在她的身旁,心中的石头暂时落了下来。
她将锦被盖在自己的身上,卷着自己跟他保持距离,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依云上城睁开紫瞳,伸手将想着要将她揽入怀中,但手放在半空,却迟迟不曾放下。
如果一直硬逼着她接受他,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她会更加抗拒他,还是会慢慢习惯他?会慢慢接受他?
依云上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应该尊重她,和她保持距离?
可是,明明她就在自己的身边,真的很想抱一抱她呢!
夜色轻移,依云上城终究敌不过睡意,而且又如此靠近她——他前所未有地舒心,只想着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牡孤白睡不着,她知道自己的身旁有个定时炸弹,这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开,会伤害她吗?看来不怎么会,依照他这些天来的相处,她可以笃信这个男人宁愿伤害他自己,也不会伤害她半分。
但是他会炸,是感情的那种炸。
是纪芸菀那个女人啊!让她继续做纪芸菀的替身吗?享受这个男人的宠爱,然后利用他的感情,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依照现在这样看上去,无论什么情况,这个男人看上去那么的义无反顾地甘心被她利用——他不是傻子,他明明知道的。
牡孤白轻声叹了一口气,抱紧了自己身上的锦被。
“我可以抱你吗?”冷不防,身后的男人突然问。
牡孤白浑身颤了一下。
她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地问。
他知道她没睡,她也知道他没睡。
就这么用后背对着他。
牡孤白一动不动,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当做自己已经睡着,沉默着。
依云上城伸手抱上了她的柳腰,牡孤白怔了一下,他还真的够大胆!
她伸手握上了他的手,快速拿开他的手,无言的拒绝。
可是没想到,依云上城却一个反手,直接将她的手攥在手中,“夜色太冷,你将被子都盖着了,那就不要怪我……攥着你的手,取点热吧?”
牡孤白深深一个呼吸,一转身,面对着他。
他眸底闪过一丝得逞,嘴角也上扬翘着。
“你自己睡吧!”牡孤白没好气,扯着锦被要掀开盖在他身上,谁知道他却已经合着锦被抱紧了她,牡孤白怔愕,“你!放开!”
“为什么就是不听话?为什么就是这么抗拒?我没有强迫你……我不想强迫你,听话,我什么都不做,我就抱着你,我真的什么都不做……你真香。”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中闻了闻,自顾自地说着话,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真的睡了。”他低沉一声。
牡孤白无言以对,他自己说完了所有话,做完了所有动作,无论她拒绝还是不拒绝,他就这样了啊!
牡孤白轻叹了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好累。
又梦到了前世里,她跪在雪地上,乞求那个男人大发慈悲,可是,换来的全都是绝情。
他怎么能够那么绝情呢?为什么?人们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可偏偏有些人,心比石头还要硬!就因为她的身份?她的家族?他就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她?
依云上城浓眉皱紧,他看着怀中低声啜泣的女人,心头好难过。
他在想,她梦见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乃至于在梦中也低声啜泣?如果不是还受伤未曾痊愈,他绝对会潜入她的梦中窥探她的一切。
他从自己的怀中摸了好会儿,才找出一方丝帕来,那是之前他在她的营帐中拾起的,这丝帕上绣着一朵美丽盛开的白色牡丹,非常纯洁。
他轻轻地用丝帕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他不知道该喊醒她呢,还是应该就这么默默地为她擦眼泪。
他知道她有着很多秘密,很多故事,他也知道,她现在不会跟他分享她的故事。
她不信任他。
这时候,牡孤白眉头皱了皱,止住了哭声。她感觉到,身边似是有着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跟那些假惺惺的有着天壤之别,而且,有人在她身边,替她擦着眼泪……
牡孤白的心猛地一抽,眼睛光芒乍现,整个人醒了。
依云上城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醒了,他的手还拿着丝帕给她擦眼泪,这会儿停在半空中——
寂静,时间也仿佛停止了一般。
牡孤白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这抬起的、给她擦眼泪的、拿着丝帕的手。
而依云上城脑子里一片空白,解释吗?说好了不碰她,什么都不做的,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还在她身边发现了她会哭。
半晌之后,依云上城还是将手缩了回来,他抿了一下薄唇,轻声说道,“打扰你了,对不起。”
牡孤白回神,眼神慢慢转动,然后看向他。
夜色之下,他那双深墨色的瞳仁紧盯着她,深邃不见底,那里面,包含太多,牡孤白看着看着,感觉自己都快要被他吸附进去。
牡孤白辗转了一下身体,什么话都没说,重新用后背背对着他。
依云上城哑然失笑,她这是不在乎呢,还是无所谓?
他轻叹了一口气,将丝帕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怀中。
“想抱我吗?”冷不防,他身边的女人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又带着几分疏离,就像不是她的风格,也不像是她说的那样。
依云上城懵了下,但还是点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