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
如果说皇甫英雄刚才已是心如死灰,绝望接受了自己失败的事实,那现在...便是心胆俱裂!
他万难想到皇甫萱居然会对他如此诛心,在完全掌控了局势的情况下,还要设计诓骗他写下禅位诏书。
最“残忍”的一点是,诓骗得手之后,又立马告诉他:你被骗了,输得很彻底。
皇甫萱得到了这三份圣旨,非但可以名正言顺坐稳皇位,而且还能把造反的罪名强加给皇甫神奇,并带着皇甫英雄斥责司徒师的诏书,经元昊之手前往西山大营兵不血刃地夺走四十万游骑兵的兵权。
至此,皇甫英雄再无底牌,乃至永远再没有登上朝堂,面对百姓的机会。
等待他的,要么是被皇甫萱以某种借口毒死,要么是被囚禁宫中致死。
皇甫英雄瞳孔涣散,一口气没顺上来,竟气得吐血晕厥过去。
吓得身旁的宫内监一哆嗦,想要过去扶起,但没有皇甫萱的指令,却又不敢妄动的样子。
皇甫萱望着自己倒地昏死的父皇,眼中复杂。
内心权衡思考了片刻后,最终无法狠下心,转身摆手道:“愣着干嘛?父皇已禅位于我,以上皇自居,那以后就留在太清阁静养了,此生就不再出来,还不快扶他回去?”
“另外,即刻起,宫中防务由我栖霞军接管,愿禁卫所部自行下狱,等候发落!违令者,斩无赦!”
说完,便甩袖离开,一眼也不再多看这血腥的朝堂。
事实上,这位新皇,曾经的大梁九公主殿下并不迷恋朝堂的权势,若非被逼入绝地,想要反抗自己的命运,又何至于兵锋所指,令宫城血溅?
但世事如斯,有时候我们最擅长的,最努力想要做好的,往往都是我们最不喜欢做的...
这或许就是人生最无可奈何之处。
就好比...上班!
宫中大局虽定,但偌大的梁京各处仍有不少忠于皇甫英雄的守备在负隅顽抗。
皇甫萱知道,现在还不是她享受胜利喜悦的时候,务必带领火铳队与栖霞军迅速平复整个京城。
等到云峰顺利夺得游骑兵的兵权,并斩杀司徒师,招降皇甫君安之后,才是她可以稍微松懈之时。
而司徒师掌管游骑兵拱卫京都多年,又深得皇甫英雄信任,在军中根深蒂固。
想要从他手上夺走兵权,其实并不容易。
但一向深邃的云峰似乎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从司徒师被崔玉阳迷惑,没有即刻骑兵赶回京都的那一时起,就注定了他的死亡。
元昊是大梁首辅,同是梁帝皇甫英雄的心腹,要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夺走兵权,还得用一用的他的老脸。
当朝首辅前来传达圣旨,游骑兵师团才不会起疑心。
云峰办事雷霆万钧,果决不凡。
一出梁宫,就带走了元昊,马不停蹄赶往西山大营。
百里的距离,轻装快马之下,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大营前。
这时候,天色还没大亮。
云峰并没有贸然让元昊宣读圣旨,而是先召见了司徒师麾下的十大偏将。
在四十万游骑兵军中,斩主将首级,纵然是有圣旨,只怕也会引起一定的轰动,乃至兵变,不可草率。
在云峰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司徒师手下的偏将动手!
趁着司徒师仍在与崔玉阳谈天论地,十大偏将被秘密叫出大营。
栖霞军已经控制了大半个京城,元昊的一家老小的命都在皇甫萱的掌握之中,由不得这货不乖乖听命。
在元昊当着十人的面宣读皇甫英雄斥责司徒师的圣旨后,这老家伙只说了一句话:
“诸位将军,本官知道你们跟随司徒师多年,对他颇有忠心。但别忘了,你们最终是受朝廷的俸禄,应该忠君爱国,而不是讲哥们儿义气。陛下既已下旨,尔等就该执行。以免圣怒,祸及你们家人的性命。”
“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把司徒师的人头带来。你们也是军中的大将,奉命锄奸,士兵们不敢怎样。与事者,陛下会有重赏,官升两级,赏千金。希望诸位好好权衡,莫要辜负圣恩。”
“谁若是抗旨不遵,下场...就不必本官多说了。”
十大偏将震惊,面面相觑着,万难想到这时候皇帝会想要司徒师的性命。
但虽显诡异,却也正如元昊所说,游骑兵最终受的是朝廷的俸禄,而不是他司徒师。
既有皇命,又何至于为了讲义气,把全家老小搭上?
其中利害权衡,轻重自知。
不可否认的一点是,真正到了危急关头,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
十大偏将没有犹豫太久,就齐齐领命而去。
死一个司徒师,换来他们十人的升迁,这样的交易在他们看来,是可以做的。
更何况司徒师带兵一向跋扈,在军中素来是“一言堂”,很少给其他偏将发表意见,或者立功的机会。
十人早就对此颇有微词,此番有圣旨在前,皇命当头,还不得改变局面?
没多久。
司徒师的人头就被带到了云峰和元昊面前,而这货死前居然是带着微笑的...
估计是与崔玉阳把酒言欢,宿醉之后回营休息,被手下的偏将在睡梦中割下来人头,至死都还带笑。
显然死前在做春梦,却再也无法醒来。
到了正午时。
云峰与元昊在对游骑兵各大将领进行一番“论功行赏”之后,立马下令部队开拔,只在西山大营留下小股兵马,其余的急行军赶赴漠北支援李宣。
在皇甫英雄被骗写下的圣旨中,司徒师被处死后,兵权将落入云峰手中。
云峰暂时任主帅,元昊任监军,火速行军开赴前线。
崔玉阳的二十万西楚皇城军却没有随行,而是留下帮助皇甫萱稳住梁京的局势。
要知道的一点是,皇甫萱虽占据了京城,但大梁仍有无数忠于皇甫英雄和皇甫神奇的地方军。
游骑兵走后,仅靠城中的栖霞军和火器营是无法确保京都无虞的,崔玉阳就必须留下。
至于为何不启用刚刚收服的游骑兵师团来拱卫京都,原因就等同明示了。
这支游骑兵团实际上忠于皇甫英雄的,受了圣旨才会诛杀司徒师,这时候让他们守卫京都,并不明智。
万一,他们意识到皇甫英雄的圣旨有猫腻,后果将不堪设想。
唯有让他们远离京都,分散编制后,方可重新启用。
与此同时,皇甫萱也是不能马上宣布即位的,仍需静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十天后。
苍山营军寨中。
得知云峰和元昊正带领四十万游骑兵赶来漠北,皇甫君安果断派出一支队伍前往迎接,并主动放弃了与皇甫神奇的所有联系。
正如皇甫萱所料,这位大梁的齐安王实属两面人物,最重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京都变故已成定局,栖霞军已攻入京城,皇帝下旨处死了司徒师,并将皇甫神奇定为逆贼,大势所趋之下,皇甫君安不难做出抉择。
皇甫神奇虽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大哥,但染上了反贼之名,就不能再继续依附。
否则,便是自取灭亡。
而此时带领大军的居然是元昊和云峰,这代表了什么?
云峰是李宣的人,李宣又和皇甫萱关系密切,这在皇甫君安看来,局势俨然被控,是时候为自己安全脱身着想了。
那他自愿让出苍山营,并向云峰投诚,也就是意料中事。
更何况,此前由骆春带领的十万西楚皇城军过道之后,并没有直接赶赴前线,甚至都没有抵达北域关。
而是留在苍山营和北域关的中间,设置阵地固守,截断了皇甫神奇与苍山营的联系。
既是断了皇甫神奇的退路,也阻止皇甫君安的所有驰援。
身在北域关主城中的皇甫神奇变成了孤军,一面被骆春截断后路,一面又被赶到的蛮夷七部大军围攻,情势岌岌可危。
要知道的一点,此前李宣与莫离联手大败蛮夷铁勒三部后,便直扑铁勒部的领地,占领了三部的绿洲。
而圣城那边集合七部大军赶到北域关后,见到城门前躺着一地的族人尸体,是怒不可遏。
分出大军去追击李宣的同时,也在猛攻北域关。
皇甫神奇身在主城中,就成了蛮夷人发泄怒火的目标,如今已是自顾不暇。
数次派出斥候,想向苍山营和朝廷请求援兵,都被骆春给拦了下来。
李宣和莫离出征之时,带走了原有的北域大军,留下守城的只有少数。
主力便是皇甫神奇带来的十万游骑兵,但仅仅十万人根本就难以守住偌大的北域关防线,蛮夷七部多达五十万大军,却是锋芒毕现。
虽然分出一支大军追击李宣,两头作战,但主力是留在北域关的。
在蛮夷大萨满看来,李宣深入铁勒部是愚蠢之举,只要他们能攻下北域关,就可截断李宣的退路。
届时,深入大漠的李宣无法回头,只能战死在大漠上。
不得不说的是,蛮夷人这样的选择,倒是明智之举。
只要先打下北域关,李宣没有后勤补给,大军必然溃败。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李宣看似愚蠢的举动,其实只是为了故意露出破绽,借蛮夷大军除掉皇甫神奇。
北域关并不会真正沦陷!
只要大萨满的蛮夷七部不惜代价猛攻北域关时,皇甫神奇战死或者弃城,骆春的十万大军就会出动,重新夺回北域关!
而他和莫离带领的近二十余万北域军,也会全力突防折返,与骆春前后夹击攻城的七部大军!
届时,皇甫萱夺位成功,可迅速派兵支援,突破苍山营后合力歼灭蛮夷人的主力,完成一劳永逸的最终设想。
实际上,李宣冒险深入虎穴,占领铁勒三部,露出北域关的破绽,是在诱敌深入。
用皇甫神奇做诱饵,引蛮夷七部大军分散兵力,再暗行前后夹击,一把定输赢。
这是一场豪赌,失之毫厘,便一溃千里。
万一蛮夷七部不选择攻城,而是先全力剿灭李宣和莫离,则诱敌失败,二人估计生死难料。
万一皇甫萱无法顺利夺位,那就算蛮夷人首先选择击破北域关,李宣所部也会因为长期失去补给而溃败。
再万一援军无法通过苍山营,骆春所部无法夺回北域关,李宣也断无生还的可能。
不过,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冒风险,又何以夺得巨大利益?
在这场战局之中,李大当家无异于押下了自己的全部,乃至生命!
幸运的是,随着皇甫君安表露出投诚的迹象,直到现在情势还是可控的。
云峰的四十万游骑兵一旦顺利通过苍山营,大萨满的蛮夷七部将承受前后夹击的攻势。
李宣会从铁勒三部重新起兵,与骆春、云峰前后包夹,决战大漠!
不成功,便成仁!
此时。
距离北域关四百里之外,原铁勒部的绿洲大营中。
军帐内。
李宣望着面前桌上的一盘风干牛肉,一碗稀粥与几块干巴巴的面饼,不禁忧心忡忡,半点食欲都没有。
倒不是说李大当家嫌弃这些军中饭菜,而是...想到连他这个三军主帅的伙食都如此拮据了,那手底下的士兵岂非更差?
一个不关心自家士兵的主帅,俨然是不合格的。
大军离开北域关时,本就刚刚经历大战,匆忙直扑铁勒部,也无法携带很多辎重。
如今他们已经占领这里一个多月,虽依靠刚柔并济的策略暂时稳住了蛮夷人的反抗情绪,但一时间却也无法从百姓中获得很多粮草。
而部队携带的辎重已经快要耗尽,仍要时刻不停地抵御另外七部的进攻,大军内部的情况其实并不好。
防线已经一再缩小,只怕难以长久坚持下去。
关键是,目前北域关方面仍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就不免让李大当家寝食难安。
难道这一把赌错了吗?
皇甫萱那死丫头没能造反成功?
那就惨了呀...
想到这,李宣忧虑一叹。
身边的一名侍卫见状,开口道:“少帅,是不合胃口吗?那属下再去寻些吃食过来。大漠贫瘠,少帅久居内陆,吃不惯当地食物也是正常的。”
说完,就要走出大帐。
李宣却拦住道:“慢!不必了,大军粮草告急,本就不富裕。为防止蛮夷百姓暴动,咱们又不宜强抢,你又能去哪弄来吃食?本王不是嫌弃,是担忧前线的将士...”
话没说完。
另一名侍卫突然快步跑进帐中,单膝跪地道:“启禀少帅,六将军从前线回营,带回了一个熟人。而那个熟人又带了一个陌生女子,进入大营时,被蛮夷俘虏看见,竟声称那女子是...”
李宣目光一动,道:“声称那女子是什么?是哪位熟人来了?”
“昆仑皓月使蔡坤!而他带来的那个女子,被蛮夷俘虏唤作...圣女!更加奇怪的是...那位圣女居然喊蔡坤...夫君...”
“你说什么?”
李宣猛然一愕。
下一秒,立马起身走出大帐,道:“他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