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可谁心里不打鼓啊?”阎埠贵音压低,“那几天,院里跟冰窖似的,走路都不敢大声。不跟你多说,我得赶紧接水去,回头再聊,回头再聊。”
说完,提着空桶,真跟耗子见猫似的,一溜烟跑回家。
黄智超看着他仓皇的背影,转身推开自家许久未进的屋门。
屋里一股子尘封的霉味儿,显然这些日子是彻底没人打理。
他刚把窗户推开透透气,还没来得及掸掸桌上的灰,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带着明显犹豫的脚步声。
“咚咚咚。”敲门声很轻。
“谁啊?”黄智超扬声问,心中略过一丝诧异。
“智超哥,是……是我,何雨水。”门外传来一个女声。
黄智超更是意外,这丫头平日里见了他虽然客气,但主动登门,尤其是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倒是头一遭。
他走过去拉开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何雨水。
她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
看见黄智超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何雨水那双黯淡的眼睛倏地一亮,头微微垂下,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雨水?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坐。”黄智超侧过身。
何雨水走进屋,目光回到黄智超身上,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担忧,有如释重负的庆幸,还有一丝深藏的、她自己都未必完全明了的依赖与期盼。
“智超哥,你……你真的没事吧?”她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哭腔的尾音。
黄智超给她倒杯还有些温热的凉白开,自己则在桌边坐下,故作轻松地笑道:“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吗?倒是你,看你这脸色,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几天没合眼?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何雨水沉默好一会儿,像是做一番天人交战,终于,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决绝的光芒,直视着黄智超的眼睛。
“智超哥,你走之后,院里……院里全乱套了。”她语气却比刚才坚定不少,“特别是刘海中家出事之后,天天都有人来院里查,挨家挨户地问话,那阵仗,跟要抓特务似的!问刘海中的事,问院里各家各户的关系,还……还重点问跟你有关的事。”
黄智超静静地听着。
这些,他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对院里人的影响这么大。
何雨水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急:“他们问你平时都跟谁来往,都说些什么话,有没有什么‘不当言论’。院里的人,智超哥,你是知道的,一个个都吓破胆,生怕惹祸上身,说话都跟蚊子哼哼似的。那几天,我……我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你也被人带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说到这里,眼圈一红,积压多日的恐惧和担忧再也控制不住,“我真的……真的好怕你回不来。”
黄智超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里微微一动,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他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真切地为自己担心。
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转而端起自己的杯子喝口水:
“傻丫头,我黄智超是什么人,是那么容易就栽跟头的吗?组织上只是找我了解些情况,问清楚了自然就放我回来。你看,这不是屁事没有吗?”
何雨水却用力地摇摇头,泪水终于忍不住,像断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不是的,智超哥,你不懂,你真的不懂!那几天,院里的气氛紧张得能把人憋死!阎大爷他们几个,以前见面总要贫几句的,那几天都低着头走路,谁也不敢多看谁一眼,生怕沾上什么。我哥……我哥也被叫去问好几次话,每次回来就唉声叹气的,把自己关屋里抽闷烟。我真的好怕,怕你像刘海中一样,突然就……”
“瞎想什么呢!”黄智超不得不出声打断她,“我跟刘海中能一样吗?他那是利欲熏心,咎由自取,我黄智超行得端坐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审查?”
“我知道!我知道你行得端坐得正!”何雨水语气变得有点奇怪,“可是……可是我就是害怕!智超哥,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以前,我觉得我哥再不济,也是我的依靠,可这次的事,我才发现他……他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更别说保护我。他自己都焦头烂额,唉声叹气的,我看着他那样,心里更没底。而你……”
她深吸一口气,因为激动和紧张,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智超哥,我想过了,我……我想跟你处对象!”
“噗——咳!咳咳咳!”黄智超一口水刚喝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听到这话,当场就控制不住地喷出来,被呛得惊天动地,连声咳嗽,脸都憋红。
他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何雨水,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久没休息,出现幻听。
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甚至有些怯懦,不声不响的,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生猛?这转变也太大了!
何雨水被他如此剧烈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但她还是死死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黄智超,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智超哥,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我想跟你处对象,正儿八经的那种,是……是奔着以后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的那种!”
黄智超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神情却异常坚定的姑娘,真是哭笑不得:“我说雨水妹子,你这是……是吓傻了,还是发烧说胡话呢?”
何雨水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泪眼朦胧却目光坚定:
“我不怕!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跟院里那些自私自利、胆小怕事的人不一样。你有本事,有担当,有脑子,还……还对我好。”
她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怯和孤勇,“以前我小,不懂事,总觉得我哥再怎么样也是我哥。可现在我明白了,这世道,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能真正让人安心,才能……才能护得住人。”
她再次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智超哥,你……你愿意吗?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哥那儿……也指望不上能帮衬什么,但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我会洗衣做饭,我会操持家务,我什么都能学,我……”
“打住,打住!”黄智超连忙摆手,止住她越说越激动的表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说雨水啊,你这突如其来的,把我给整不会了都。这可不是上街买大白菜,脑子一热说成就成的。你哥知道你这想法吗?”
何雨水声音带着哽咽:
“我哥那里,我会去说,他同不同意……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智超哥,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觉得我太唐突,太不矜持,但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这些天,我天天盼着你回来,我怕你出事,更怕……更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一个能让我觉得安稳的人……”
她用一双水汪汪的、盛满执拗和期盼的眼睛看着黄智超,那眼神里的脆弱和孤勇,让黄智超心里也禁不住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波澜。
他沉默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黄智超看着她,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确长大,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跟在傻柱屁股后面哭鼻子、凡事都指望哥哥的小姑娘。
她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这份出人意料的勇气。
他轻轻叹气:“雨水,你让哥好好想想,行吗?这事儿……太突然了,也太大了,我得捋捋,也得为你负责。你先回去,等我考虑清楚,会给你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