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晨曦透过薄雾,微微洒在大地上。李若玥和绿珠缓缓地走进岐黄阁,那阁檐角的铜铃,仿佛还沾染着夜晚的露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景生正弯着腰,在天井里晾晒着药材。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佝偻,仿佛被岁月压弯了脊梁。竹匾里的板蓝根和金银花,在晨曦的映照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宛如被晨露洗礼过一般。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陈景生猛地直起身子,手中的秤杆像是受到了惊吓,“哐当”一声砸在了青石板上。他的动作有些仓促,似乎是因为太过惊讶。
“东家!”陈景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踉跄着向前走去,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住了李若玥的衣袖,仿佛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浑浊而疲惫,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焦虑和担忧。
“您可算来了!”陈景生的话语中夹杂着些许埋怨,“这些日子您到底去哪儿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腰间的药囊也随着他的喘息而剧烈起伏,甚至露出了半截泛黄的《伤寒论》书页,仿佛在诉说着他对李若玥的牵挂和等待。
李若玥缓缓地将手从陈景生的手中抽离出来,她的目光如同一道轻柔的风,轻轻地扫过廊下悬挂着的那十几幅药囊。这些药囊都被精心地用朱砂书写着\"避瘟\"二字,仿佛是守护着人们健康的小卫士。
她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药囊上,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看到里面装着的珍贵药材。然后,她的目光移向了廊柱,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上面新刻的痕迹。
那是陆子轩留下的字迹,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却透露出一股稚嫩的认真。\"麻黄三钱,杏仁五钱\",这些字就像是陆子轩在岐黄阁学习的见证,也让李若玥想起了他那张充满朝气的脸庞。
然而,陈景生的话却打断了她的思绪。\"可这麻疹闹得凶啊!\"陈景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却不小心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朱砂红印。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焦虑和无奈。
\"昨天又有三个孩子送来,陆家小子和林哥儿为了试药......\"陈景生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连胡须上的药渣都被震得簌簌掉落。
李若玥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避开扑面而来的药气:\"我在太医院听说了疫情。\"她掀开诊室帘子,见陆子轩正趴在诊桌上写药方,后背的中衣洇着汗渍,\"这是新配的银翘散?\"她拈起案头墨迹未干的方子,\"连翘三钱,牛蒡子二钱......\"
\"东家请看这个!\"陈景生突然从袖中掏出个青瓷瓶,倒出几粒裹着金箔的药丸,\"这是老身昨夜新制的紫雪丹,加了犀角粉......\"
\"犀角?\"李若玥瞳孔微缩,\"陈老爷子可知现在市面上犀角什么价?\"她指尖轻轻摩挲瓶身,釉色映出窗外晾晒的犀角饮片,\"太医院上个月刚断了货,您倒好,把镇店之宝都用上了。\"
陈景生急得直跺脚:\"人命关天呐!那些孩子烧得说胡话,不用犀角镇惊怎么行?\"他忽然注意到李若玥腰间的太医院令牌,眼睛亮了起来,\"您来得正好,老身正要去求太医院支援......\"
\"陈老爷子且看这个。\"李若玥从袖中取出张公文,朱砂大印在晨光中鲜艳如血,\"这是太医院新批的《温病防治条例》,即日起所有时疫病例都要......\"
\"小姐!\"绿珠突然从后堂跑来,手里攥着件带血渍的中衣,\"您看这个!\"李若玥接过一看,衣襟上绣着半枝玉簪花,正是昨夜陆子轩试药时穿的衣物。
陈景生脸色骤变,慌忙想要解释。李若玥却淡淡一笑,将衣物交还绿珠:\"去把这件中衣烧了,再给陈老爷子煮碗参须麦冬茶。\"她转身望向天井里晾晒的药材,忽然指着板蓝根问道:\"这些都是今早新采的?\"
\"正是。\"陈景生抹了把额头的汗,\"陆家小子天没亮就去后山野地采的,说野板蓝根药性更烈......\"
\"胡闹!\"李若玥突然提高声音,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野地多瘴气,此时去采药不是找死么?\"她转身看见陆子轩正躲在门后,苍白的脸上还沾着泥点,\"子轩过来!\"
少年畏畏缩缩地蹭过来,李若玥突然抓住他手腕。陆子轩惊呼一声想要挣脱,却被李若玥按在诊桌上。她指尖搭在脉上,感受到脉象里隐隐的弦滑之象:\"你染了湿温?\"
陈景生刚要开口解释,话还没说出口,李若玥就已经从药柜里迅速地取出了银针,动作快如闪电。她口中念念有词:“肺俞、中脘、阴陵泉。”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只见她手中的银针如流星般迅速地刺入了陆子轩的穴位。陆子轩顿时感到一阵剧痛袭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绿珠,快去取六一散来,用荷叶汤冲服。”李若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然而,就在这时,陈景生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满脸哀求地说道:“东家,请您高抬贵手,放过这两个孩子吧!”
李若玥停下手中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景生,冷冷地问道:“我追究什么?”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陈景生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
李若玥接着说道:“我是要追究你们瞒着我试药的事情吗?还是要追究你们私自采购犀角的行为呢?”
说到这里,她突然将手中的银针猛地插入了陈景生的足三里穴。陈景生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
“我真正要追究的,是你们不懂得爱惜自己的名声!”李若玥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在药香弥漫的空气中回荡着。
药香袅袅,陈景生的脸上早已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嘴唇,说道:“老身行医多年,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半点差错……”四十载,从未见过这般凶险的疫情......\"
\"所以更要活着救人。\"李若玥将艾条点燃,在老人肺俞穴上方悬灸,\"从今日起,岐黄阁所有药材由绿珠统一采买,所有方剂须经我过目。\"她转身看见林峰抱着药罐从后堂转出,\"林峰,把新配的三豆饮送来,我要亲自尝尝。\"
晨光渐盛,李若玥坐在诊桌前批改药方,狼毫笔尖划过\"犀角\"二字,改成\"水牛角\"。绿珠捧着新采的金银花进来,附耳低语:\"小姐,太医院的人在门口候着。\"李若玥头也不抬地继续写方子:\"让他们进来,顺便把陈老爷子的诊金结了。\"
陈景生正在天井里给艾草翻面,听见这话手一抖,艾草撒了满地:\"东家,老身不要诊金......\"
\"要的。\"李若玥将最后一味药写上,\"这是您该得的。\"她蘸着朱砂在药方上盖印,红泥落在\"水牛角\"三个字上,如同鲜血绽放。
岐黄阁的晨光里浮动着淡淡药雾,李若玥执笔的手突然顿住。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三匹黑马在青石板上踏出火星。当先一人甩蹬下马时,腰间太医院院判的玉牌晃出冷光。
\"李姑娘!\"院判陈修远掀帘而入,官服上的仙鹤纹还沾着晨露,\"接到你的急报,太医院已调拨五百两银子......\"他忽然瞥见诊桌上的药方,脸色骤变,\"水牛角代替犀角?这如何镇得住热毒攻心?\"
李若玥将朱砂笔往砚台里一掷:\"陈院判可知现在黑市犀角一两值多少?够买三担板蓝根!\"她抽出柜中账本,指尖划过一列列触目惊心的支出,\"上个月岐黄阁光是买犀角就花了八百两,您让我拿什么给百姓治病?\"
陈修远拂袖冷笑:\"妇人之见!人命关天之际省钱,传出去太医院颜面何存?\"他突然注意到陆子轩正在配药,袖中露出半截渗血的纱布,\"这小子染了时疫还敢碰药材?李姑娘是想让疫情扩散不成?\"
陆子轩吓得后退半步,撞得身后药柜簌簌作响。陈景生从后堂转出,手中还攥着半块冷敷的薄荷糕:\"陈院判息怒!这孩子已经隔离......\"
\"隔离?\"陈修远突然提高声音,惊得梁上燕巢簌簌落尘,\"本院刚收到消息,城西又新增二十例麻疹!\"他甩袖指向窗外,\"你这岐黄阁倒好,成了时疫温床!\"
李若玥突然将账本重重拍在桌上,震得铜镇纸滚落案头:\"陈院判若真关心疫情,就该去查查药材司为何迟迟不拨连翘!\"她转身从药柜取出个锡盒,倒出几粒焦黑的药丸,\"这是昨夜试的新方,用焦山楂代替犀角......\"
\"胡闹!\"陈修远勃然大怒,\"焦山楂能退热?本院倒要看看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