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冬变成瘤鬼以后还存有微弱的意识,就像设定了简单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他不能思考,麻木而呆滞,与那棵“吃掉”他的小树共同生存着。
当然,他偶尔也能脱离树干。
比如干旱,他和其他树瘤将在夜色中潜行,喝满一肚子水再回来,有点儿像一个可拆卸的备用电池。
年复一年,冯冬作为人类的意识一天比一天薄弱,他的意识快要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他所生长的树木竟然死了,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少,有的瘤鬼跟着死去,有的却苟活下来。
冯冬一开始只是麻木地匍匐在地上等死,裸露在外的血肉十分刺痛,他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本能地寻找着河流。
直到他看到一个背着大包的男人蹲在河边取水,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不断复苏……
只有水不行,他还要有皮才可以活下去。
他尾随着那个男人,在黑夜中爬进他的帐篷……
冯冬就这样重回人类社会,起初并不顺利,他被当做失踪的游客被送回人皮主人的家,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认识,这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冯冬差点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于是他开始寻找新的目标,就像当年观察金天那样观察着别人,模仿着他们的行为习惯。
冯冬首选的就是那些独来独往的老人,这些老人寂寞又脆弱,好骗又安全,就算换了芯子也没人会发现,哪怕失踪了也没几个人坚持找。
冯冬换了两套皮以后手里就有了些闲钱,但老人的身份有年龄限制,他又不能一直活着不死。
社会飞速发展着,冯冬换皮的行为越发受限,他时常能看到令他心动的东西,但他不敢了,到处都是眼睛。
最严重的一次,冯冬身上的皮腐坏到已经不能再用了,他被迫躲进一间地下室,特殊的味道吸引来了一群小虫,它们啃食着他皲裂的硬皮,并围着他筑起了虫巢……
直到一个男人闯了进来,受惊的虫子麻痹了他的神经,冯冬的机会来了。
他利用这个男人的身份挑选了一对合适的老夫妻,他们几乎不怎么和外人来往,于是冯冬将房子低价卖给了他们,等他们入住以后,又冒险跑回来偷天换日。
于是房子是他的,钱也是他的,不仅如此,他还找到了同类,让她顺利替换了原来的老太太。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这对崔姓老夫妻好久不联系的儿子儿媳找了过来。
他们送过来一个女孩。
那女孩叫崔妤,有一双和金天很像的眼睛。
但这个女孩和金天完全不一样,她像一个呆傻的哑巴,常常自己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什么都不要,不哭也不闹。
他们不敢随便处置这个女孩,因为小区里的人一个个像吃饱了撑的一样盯着她,冯冬无法理解,他们怎么就这么闲?
冯冬的同伙倒是很中意崔妤,就等着她长大了取而代之,而冯冬一直在找下一个目标,但是合适的机会实在太少。
崔妤这个小丫头总是能给他们惹点麻烦出来,他有几次都恨不得掐死她。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秘密竟然会被崔妤撞破。
于是他把小小的崔妤关在家里看管,看着那双神似金天的眼睛露出深深的恐惧,他的心里竟然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愉悦。
崔妤马上就要长大了,冯冬还没找到能够接收财产的下一套皮,他开始急躁。
而他的同伙也有点儿急不可耐,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没想到,就是那天,崔妤竟然跑了。
那个瘦弱的女孩在草丛中飞奔,明明那么瘦,却跑得飞快。
冯冬大喊着让她停下,可女孩越跑越快,冯冬再次感觉到事情失控的恐惧,完了,又完了。
崔妤的身影跑的越远,恐惧就离冯冬越近。
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她?
冯冬像恨金天一样恨着崔妤,她们太可恨了。
冯冬被迫放弃了原本的身份,成了一个拾荒者,他还想回去,起码要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财从崔妤手里拿回来。
可崔妤这个死丫头太谨慎,连门都不出,于是他又盯上了顶楼的老孙,那个曾经总是来骚扰他的讨厌鬼,据他所知,老孙收入一向不错。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老孙这个嚷嚷着不信鬼神的人竟然极其敏感,冯冬在附近徘徊,老孙却从来不让自己落单,甚至像小孩儿一样不给陌生人开门。
即便是冯冬想办法让老孙摔断了腿,可他依然谨慎,每天都把存在感刷满,楼下总是围满看热闹的人。
就在冯冬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孙天齐,那个同样让人讨厌的臭小子长大了,他很聪明,但毕竟年轻,容易心急。
他用网友的身份和他搭上了线,一步步引诱着他,编织着捕猎的大网。
孙天齐果然上当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他挣扎着划破自己胸膛的皮肤,企图让冯冬无功而返。
冯冬穿着这件破损的人皮,终于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顶楼老孙的大门。
老孙衰老得很严重,他看着冯冬的眼神殷切又慈爱,可看着看着就变了,这不是他的儿子……
敏感的老孙在冯冬的身上感受到了那股令他恐惧的气息,类似死亡的感觉。
老孙眼里的殷切成了绝望,他终究没躲过去。
冯冬美滋滋地想着,他很快就可以收拾崔妤了,那个害他在这几年风餐露宿的死丫头。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哑巴一样的女孩竟然能带着人打上门了。
她不怕自己了,还能用刀捅进自己的胸口。
怎么可能?
完了,完了。
该死的崔妤……
该死的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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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
“卧槽!”
“肠子让骆驼啃了嘛?咋能坏成这个球样子?”
开着车的光头大骂两声,甚至按了两下喇叭。
“乌眼儿!你去帮我给他来上两锤,算兄弟我求你!!!”
我还沉浸在这段灰色的故事里,光头的话像火车一样从耳朵里穿了过去,崔妤也呆呆的,哪有人理他。
还是后座的干巴人从袋子里蹦出来猛捶了瘤鬼冯冬两下。
我有点儿惊讶:“嘿,哥们儿挺通人性!”
刘红也若有所思地回头看着干巴人。
“我大概猜到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