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喉间发紧,强行忍着泪意,将声线放得极柔:
“有机会的,弘儿,一定有机会的!”
“等你好了,母后就陪你去九成宫避暑。”
她的指尖轻轻拭去他脸颊的泪水,语气满是憧憬,
“那里的荷花开得最好,还像你幼时一样,母后和你坐在画舫里摘莲蓬,”
“还有蓉蓉一起,那一年,她都没能好好尝尝九成宫的莲蓬呢。”
李弘的视线缓缓转向裴蓉蓉,眼中满是歉疚,
她是他此生挚爱,他却终究负了她。
“佩佩……”
他轻声唤着裴蓉蓉从前的名字,声音微弱却清晰。
裴蓉蓉连忙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李弘微凉的手,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殿下,我在,我一直都在。”
李弘看着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没有,殿下,没有对不起!”
裴蓉蓉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能成为殿下的妻子,是蓉蓉此生最大的福气,”
“在殿下身边的每一天,蓉蓉都过得开心又幸福,”
李弘听到爱人这番话,眼中透出些许欢喜,
嘴角微微牵动,想回应一个笑容,却终究无力:
“能娶你做我的妻子,我也很开心……很幸福,只是……不能陪你到老了……”
“殿下别说这种话!”
裴蓉蓉哽咽着打断他,语气祈求,
“下个月,我们就去九成宫,白日里我和殿下在廊下看书,”
“傍晚就陪天后娘娘去湖边散步,到时候殿下可不要嫌我太吵了……”
李弘心中清楚,这些美好的期许,再无实现的可能。
他其实满心遗憾——遗憾没能与裴蓉蓉拥有一个孩子,
遗憾不能和她白头到老。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武媚娘脸上,气息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蓉蓉,母后……儿臣知道,自己的身子……撑不住了……”
“不许胡说!”
武媚娘轻声打断他,眼底的慌乱却难以掩饰,
“太医说了,只要你好好休养,按时喝药,定会好起来的!”
“你是太子,是大唐未来的天子,有龙气护体,有佛祖保佑,怎么会撑不住?”
话虽如此,可她心中早已一片冰凉,
方才许太医在殿外向她禀报时,声音颤抖:
“天后,太子殿下脉象已弱如游丝,恐……恐难撑过今夜……”
李弘轻轻摇头,呼吸愈发急促:
“母后,儿臣不怕死……只是父皇龙体一直欠佳,朝中之事……以后还要劳烦母后多费心。”
他顿了顿,咳嗽几声,咳出的血沫染红了枕边的锦缎,
武媚娘见状,连忙用帕子拭去,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弘儿,别说了,先歇会儿,歇会儿吧?”
武媚娘语带哭腔,她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
可面对即将逝去的儿子,所有的坚强都土崩瓦解。
“儿臣还有一事……求母后。”
李弘紧紧抓住武媚娘的手,眼神恳切,
“东宫的属官……都是忠臣,儿臣走后,求母后……善待他们。”
“还有蓉蓉,她还年轻,若她想离开东宫……母后便准了她吧,别让她守着空寂的宫殿……”
武媚娘用力点头,泪水不停滚落,滴在李弘的手背上:
“母后都答应你,都答应你……你放心,”
“母后定会照拂好他们,绝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李弘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他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谢……母后……”
话音未落,他的手便无力地垂落,呼吸也骤然停止。
“弘儿!弘儿!”
武媚娘就算贵为天后,
掌得住朝堂风云变幻,镇得住四方藩属异动,
却唯独留不住儿子渐冷的体温,挡不住这蚀骨的生死离别。
指尖触到的被褥尚有余温,
怀中之人的气息却越来越弱,
那些号令天下的权力、震慑朝野的威严,
在此刻,都成了笑话,
她能让百官俯首,让江山稳固,
却偏偏拦不住死神的脚步,留不住怀中儿子渐渐消逝的生命,
连多陪他片刻都是奢望。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最爱的孩子在她怀里渐渐变成冰凉,
徒留绝望。
她抱住李弘身体,放声痛哭,往日里沉稳冷静的她,
此刻像个失去依靠的孩子,哭声撕心裂肺。
“去请天皇过来!”
武媚娘吩咐道。
“殿下!殿下!”
裴蓉蓉趴在李弘的双腿上,泪如雨下。
殿外的内侍、宫女听到哭声,都纷纷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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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的去世,可以说是抽走了武媚娘的所有心血与希冀。
这个从出生起便由她亲手抚养,亲自教导的孩子,
承载了她最全面的爱,和她最大的期望,
她对他的培养,从来不止是盼着他长成优秀的儿郎,
更是在为大唐悉心打磨一位堪当大任的储君。
李弘是她此生最骄傲的寄托,
她在他身上倾注的爱意和心血,浓烈到再也无法分给任何人分毫。
所以,李弘的死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这份痛楚彻底剜去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让她的心从此变得比寒铁更坚硬。
世人后来所见的女皇,那份狠辣无情、那份蔑视天下的凛冽,
就是从李弘去世这一刻开始生根。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她温柔以待、掏心交付的人已经不在了。
既然连倾尽所有呵护的珍宝都留不住,
那剩下的朝堂、权力、天下,
便只剩用来守护自己的铠甲。
从前为了李弘,她尚可以藏起锋芒,留几分柔软,
如今李弘已经去逝,那这份独有的温情也随他埋入黄土,
往后余生,她便只剩一身坚硬的外壳,
用狠辣与决绝,护自己,也护这大唐基业。
有一句歌词说:这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
正是女皇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