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商芝觉得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她眼眸一转,换了话题。
“听闻世子爷这差事,还是贵妃娘娘花了不少功夫求来的?有个这样事事上心的好姐姐,还真是令人羡慕呢。”
岂料在外嚣张跋扈的阮商陆并没有一般少年郎的自尊心,他骄傲的昂着脑袋,腰侧的轻甲一阵响动:“我阿姐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姐!”
“不过商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
阮商陆澄澈的眼神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疑惑,让商芝原本还游刃有余的思绪瞬间沸腾起来。
她本就敏感多疑,又同三教九流之辈搅缠多年,乍一听得世子发问,后背都渗出一阵薄汗,只小心翼翼的打了个马虎眼:“宫里……哪有什么绝对的秘密。”
好在阮商陆仿佛天生缺根筋,压根不在乎她怎么回答。
“哦,我觉得她也不需要花什么大功夫吧,皇上那么爱她,给我安排个差事不过是顺嘴的事?”
商芝:?
“况且我这差事是皇上自作主张给的,我还没做出一番事业,怎么敢跑到阿姐面前嚷嚷呢。”
心中残存的那一点关于还未相认的纨绔弟弟或许在“扮猪吃老虎”的猜想彻底破灭了,她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向眼前的少年,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在跟一只欢快摇尾的小犬讲话。
她真是疯了。
隔着山石,茯苓悄然伸出两根手指压住嘴角的笑意,她偷偷瞄了一眼自己郡主,见方才还十分冷淡的人,现在已经悠哉的靠着轿辇把玩指甲,宛如吃饱喝足的雪狐,就是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水。
“那个……商姑娘,慕容哥托我带的药已经送了,听说阿姐病了,我还要去寻她呢。”
阮商陆为什么敢叫她商姑娘?莫非不知道这女人的真实身份不成?还有他口中的慕容哥……
轻甲的响声逐渐走远,那小子没等到商芝点头,就马不停蹄的跑去永和宫了。
茯苓看向阮桑枝,用目光询问她是走还是留,甚至活动了一下手腕,如果郡主有需要,她也可以上去扇那个讨厌的莲美人两耳光。
阮桑枝失笑,一行人听了小半会儿的墙角,肩头都落了细细的雪,她伸手替茯苓整理了一下鬓发,便如同寻常路过一般,继续走在宫道上。
“长宁郡主。”
没走出几息的功夫,商芝反而率先发难,不过阮桑枝和茯苓都默契的明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在意。
这让商芝有些懊恼,她迈着步子追赶而来,却脚下一滑,直愣愣的摔了出去。
“啊——”
女人的尖叫险些刺破耳膜,阮桑枝重病以来,最受不了嘈杂的环境,她下意识皱起眉眼,回头却见商芝抱着胳膊缩在地上,战战兢兢如受惊的老鼠。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赫然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死猫。
僵硬的吞咽声令人回神,阮桑枝揉了揉茯苓的发顶,温声笑道:“咱们小神医一直都最勇敢的,别看那脏东西就好了。”
茯苓愣愣点头,后知后觉的红了脸颊,不由得怀念起神经大条的小姐妹盼儿,若是她在的话,打个响指,那玩意就灰飞烟灭了。
“宫里怎么会出现那种东西?”
她还是有些胆寒,而且心头总有一股违和感萦绕不去。
阮桑枝眨了眨眼睛,随口道:“或许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孙太医分析那带毒的点心时,就一字不差的背出了成分,其中有一味叫绿石散的东西,称得上猫之砒霜。
看商芝那样惊恐的表情,喂猫吃带毒点心的人并不是她。
“她不是被关曜押下去了?怎么还在外面蹦哒。”
茯苓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关统领原本想盘问一番就丢去审刑司,结果在路上遇到了沈大人,就按规矩丢给他处理了。”
说到此处,茯苓眼眸一瞪,没好气的骂道:“我就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那什么莲美人都欺负到郡主头上了,沈枯不把人关好就算了,还放任她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出来乱跑。”
难怪萧洪山前脚走,沈枯后脚就到了,原以为他是来告知师父的消息,却不想那毒点心的案子已经到了他手上,或许急匆匆跑过来,只是确认自己是否安好。
阮桑枝轻轻叹了口气,没把茯苓的气愤放在心上:“督主行事,总有自己的道理。”
她想,沈枯手眼通天,应当是知道商芝的真实身份。更有甚者,慕容潜于自在楼同沈枯见上的那一面,就已经在往后的棋盘上落下了关键一子。
那么在这群野心家的棋局之中,自己又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呢?
阮桑枝并不在乎。
永和宫的牌匾像是不久前才被人打扫过,如今只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晶,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冷光。
而阮商陆正和蔡端大大咧咧的坐在门槛石上,一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的架势,茯苓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惊喜的道:“郡主,他可以……”
阮桑枝笑着点头,逆境总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突破,曾经腼腆寡言的蔡小厨在这段动荡的时期,也总算吞噬了不少小鬼,修为达到在普通人面前化形也不会露馅的程度。
“娘娘。”
蔡端首先看到阮桑枝,清秀的面庞染上一丝局促,然而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世子爷直接弹射起身,随后磕磕绊绊的叫了声:“阿、阿姐。”
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走近了瞧,却发现这小子快要哭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
阮桑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进去说。”
轿辇停在永和宫外,茯苓轻车熟路的将她抱到了蔡端提前准备好的机关椅上,款式陌生,材质更是不一般,阮桑枝认得出,这是骁义军才有的精铁,某大师安秀的手艺。
估计是萧洪山弄的,不错,她很满意。
阮桑枝心情难得的轻松,她抬头看向便宜弟弟,却见得平日里欢脱潇洒的少年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
察觉到她的目光,阮商陆更是冷不丁跪在雪地上,抱着她的胳膊发狠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