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李缘出现之前,秦国就已经将领土拓展到了黄河东岸。
以至于现在秦国河东郡和魏国的边境上,有些地方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或者地标,双方往往只是两个村子之间划了一条长沟,或者立了一些木牌,然后由双方村民在一些小吏的带领下互相警戒。
而在这里,魏军驻扎点和秦军驻扎点直线距离不到百米。
按理来说,魏军会仔细盘查每一个路过的人,以防秦军细作带回去什么情报、或者有人投奔秦国——前者是一直都有的,后者是近两年才有的。
可现在,一百多魏军都走出了驻扎的营地,懒散的坐在路边。
而在魏国边关那里,十几个秦国官吏正站在那不断观望着魏国境内。
他们有时候甚至都走到魏军栅栏这边,但魏军却视而不见。
当看到走过弯道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家五人时,一个官吏立刻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看到他们还愣在原地,直接脱下自己身上的官服后朝着这边跑来。
“你们是要来投奔秦国的?”小吏的话语中甚至有着一丝魏国方言的味道。
男人点了点头:“我们来秦国投……”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跟我来吧。”
他们的原因小吏已经不想多听了,因为不管说成什么样,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活不下去了。
越过充当分界线的栅栏,男人不自觉的看向了一旁的魏军士卒。
可对方只是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接着休息,他甚至看到有人越过边境在秦国境内和一些秦军士卒说笑。
“别惊讶。”
小吏跟几个同僚说了些什么,带着纸笔走了回来:“他们的上官都接受了我们的礼钱,哪怕是这些士卒,我们也会赠送些商品给他们。”
“不多,但比他们在魏国要好,他们的家人生活也能更好。”
“哦不对,有些人的家人已经在我们秦国了。”
钱财贿赂、商品赠送。
秦国靠着雄厚的国力和强大的技术,从生活以及经济上碾压、并且腐蚀了五国。
魏国或许还有敢和秦国敌对的人与军队,但这些少数者在秦国的煌煌大势以及魏国整体的堕落下只显得可悲。
男人恍然想起了自己一家来这的近百里路。
虽然他们躲躲藏藏、避开了大路,一直以小路走着,遇到一些当地百姓问也什么都不说;可你要说完全能躲开魏国朝廷的视线,男人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但他们一路而来,没有任何朝廷之人来捉拿他们。
“我们来时……”
男人问了出来,得到了小吏理所当然的点头:“不然呢?你以为为什么你们能安稳走到这来?”
魏国再腐败,他的朝廷制度还在,各地的官府依旧还能成体系的运转。
而在这个时代,平民百姓想要从魏国腹地走到边境来,再怎么躲也不可能躲过朝廷管控。
只是这个朝廷‘不想管’。
“其实你们哪怕走大路来秦国,只要不去大梁城和一些封君的城池内,哪怕有魏军或者官吏发现了你们,他们也只会敲诈你们点钱财,并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就算你们没钱,大部分人也只会打你们几下或者骂你们几句,不会把你们抓回去的。”
“只要你们不是当面挑衅他们,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余的,小吏没有多说。
男人默不作声。
心里只觉得自己来对了。
魏国被渗透到这个地步,已经名存实亡了。
秦国不是不能灭他们,而是眼下还不想灭;至于为什么,他只是一个老百姓,猜不出原因。
忽然间,男人发现身旁快速走上来一个人。
仔细一看,好像是刚才的一个魏军士卒,他没拿武器、没穿铠甲,直接穿着便服走来了秦国。
手中拿着身份木牌,经过他们时,还扭头看了男人一眼,随即就转移了目光。
前方是一个小型的集市,隐隐有发展成城市的样子。
一条道路穿过集市,去往后方的秦国腹地。
小吏带着他们来到了集市边缘,给他们登记了信息。
“待会他们把身份牌发给你们之后,你们就可以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了,前方中心有一个插着旗杆的房子,里面有免费的吃食,每人按量领取,还有舆图,会有人讲解各郡的情况,看你们愿意去哪。”
“选定目标后,你们就可以沿着道路走了,每个分叉路口都有驿站和引路人,你们直接询问就行。”
“我可告诉你们啊,边境各郡县的机会已经很少了,除非你们打算灭魏后就回去,否则还是尽量往内地其他郡走。”
小吏给出了来自于个人的忠告:“十个魏国来的,有七个都会留在河东郡,再加上一些来秦国做工的,河东郡对你们这些人已经没什么机会了,因为许多人都想留在这等着灭魏后就回去。”
许多逃来的魏国人恨不得秦国明天就打过去灭了魏国,好让他们能回到家乡,还能有在秦国一样的安稳生活。
这些魏国来的人,比秦人自己更期盼魏国灭亡。
可以说他们叛国,也可以说他们不懂大义。
但如果考虑他们活不下去的现实,那这原因就只剩下一个了:故土情怀。
男人沉默了一下:“我听说,如果秦国兼并了魏土,那么我们回去后仍旧可以拿到田地,自己过日子?反而如果我们去内地其他郡定居,那需要背上一些朝廷债务?”
“不然呢?难道我秦国免费给你们分发土地、农具、粮食吗?我秦人自己都需要努力呢!”
小吏语气很平静,显然这种人他已经见过不少了:“帮助你们定居,朝廷付出的自然是需要你们以后还回来的,朝廷也相信你们能还得起;再说了,朝廷几乎没要你们多少利钱,你们应该知足。”
男人看了看疲惫的老爹,脸上有些憔悴的妻子。
他很想呆在河东郡,这样等秦国灭魏之后,他们可以回到家乡。
但一是不知道秦国何时灭魏,二是他相信小吏的话,留在河东估计也没什么好机会,家人日子一样会过得苦兮兮的。
他叹了口气,决定往内地郡走。
背上一些债务,至少能让家人安定下来。
一刻钟后,有人给他们拿来了身份木牌。
男人带着一家朝着西边走去。
路过集市中央时,他看到了那个魏军士卒。
对方身边多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
三人脸上都有着笑容。
男人抿了抿嘴,沉默不语。
或许,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