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堂间里兜了一圈,王二毛只能重新退了出去。
大礼堂的内部结构相对简单,楼上楼下,通道便就只有三处。两头各有一道木质的折角楼梯,中间则是一部大理石材质的双开面的转弯扶梯。这些地方都是清一色的日本兵在把守,出入还要登记,想从这里找路子进去,不太容易。
王二毛的包里,伪造的工作证明自然也是有的,他不怕人家来查,只是这一路过来,没见到顾善长,这家伙很有可能已经用大公报的身份堂而皇之登记进去了,自己再要用这种办法,若是身份重复肯定会被拦住,无端还要接受对方的盘问,得不偿失。
他退出门,趁着没人注意,悄没声的往墙外的绿植带中轻轻一藏。
雨基本停了,风还是很大,沿着墙边绕成一圈的半人多高的绿植带被风刮得沙沙索索地响成一片。
王二毛矮下身去,伞不要了,往植堆里一插,脸朝着礼堂门口方向,小步蹑脚慢慢后退,一直退开约有三丈,这才转回身,加快脚步。
他刚才观察过,礼堂四边的外墙,能上上下下的地方有很多,但在目前来讲,最为隐蔽且不太会被人注意到的,就只有一处。
那是在西侧靠后的转角那里,虽不易攀爬,但光线却是特别昏暗,好就好在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那里都是视野中的模糊区域,只要不去突兀地趴在角上,那就谁都发现不了。
他的脚程很快,沿着墙边的水道转了个弯,到了。
抬起头,向上看,然后……
王二毛这下傻了眼!
远看确实看不出什么,到了下面才发现,上方的墙面上,贴着两个黑衣人。
这俩居然还在动!
一个上,一个下,像是两只蜘蛛在墙面上理所当然地攀行着,距离他的头顶,也就十多公尺。
他不禁看呆了,这是个啥?
就在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楼顶上,又下来一个!
这是国道吗?
他完全想象不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预想中的密道居然成了人所共知的康庄大道?
没等他合拢嘴,前一个下来的人已经着了地。
那人个子不高,平头,用黑帕遮着面,一股子浑身利索的精气神,冲他点了点头,便就侧身绕过走了。
王二毛像个傻子似的呆了半晌,没两分钟,第二个下来的人也到了,就见他轻轻一跃,理都没理自己,蒙着头也走了。
怎么?上面这是有宝吗?
王二毛实在无语,却又不得不上,别的不说,谭秋萍肯定也在上面啊!
都已经这样了,那还藏个屁啊?
他纵身上墙,手脚并用,顺着他们的来路飞速攀了上去,这一溜的墙面差不多已经被他们给抹干了!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前些时候听到过的一句话:世上本没有路,爬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
攀上楼顶,王二毛感觉自己进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楼顶中间是平的,跟普通的天台没什么两样,这座建筑所展现出的那种纯正的英伦范儿只表现在了它的沿边。翻过那些大条的红色木板所勾勒出来的边角,他轻轻一跃,便站到了里层平整的水门汀上。
天台上的面积并不大,跟下面的大堂间差不多,东西两侧各有一个一人多高的水塔,地上开着纵横交错的水槽,平整的水门汀顶板被切割成了一个个四方形的大块,瞧着像是一板大型的巧克力。
天台边上,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从衣着上看,都是夜行人的打扮,他们相互之间保持着距离,有的在抽烟,有的则是看着某个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二毛老实不客气,大撒撒地转过水塔,终于看见了大部队。
就见在平台西侧的水塔边上聚拢着一群人,少说也有十几个,大多都在聚精会神地往下看着,还有两三个,侧着身,正在小声议论。
王二毛凑了过去,有些人回转头来看他一眼,便又转回去继续往下看。
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吗?
他没看见谭秋萍,心里倒是有点起急,再凑近些,看清了。
被这些人围在里面的,是一个半人多高的楼梯口,亮光从里面散了出来,弱弱的,还带有一些光影的晃动。
王二毛挺好奇。
就他所知,所有建筑基本都有这种能通上天台的小巧的扶梯,可这里离会场那边,不还得有好一段的转弯抹角?围在这里又有啥用?
他没敢用力,慢慢蹭进去,到了里圈,再往楼梯里瞧,这下明白了。
根本进不去!
楼道里早就挤满了,一个一个人头数过去,一眼望不到边。
……
这下坏了!
王二毛忙又挤了出来,莫名其妙,一身汗。
原想着楼下不行楼上走,没想到这楼上比楼下还热闹!瞧过去,楼道里基本都是江湖人,夜行打扮居多,还有一些个奇装异服的,高矮胖瘦什么都有,看得到面相的,也是良莠不齐,算不得什么正常人。
这该怎么办呢?再下去?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旁边忽然围上来了五个人。
王二毛吃了一惊,忙抬头,就见那拨人里为首的居然是谭秋萍,其余四个三男一女,都不认识,其中那个女的着实有点老了,估计得有六十好几?
谭秋萍终于等到了他,两条眉毛顿时又飞起老高,过来一把拉住,给旁边那几个介绍。
“各位,这是阿拉兰花豫州分舵的毛波天毛教头,今次来上海办事,香香让我带他来轧轧闹猛。他小辰光在上海待过,一口上海话讲得老正宗的呢!”
王二毛听她信口胡诌,心里默默把毛波天这个名字记住。
“毛教头,这几位我来跟侬介绍一下。这位是洪门青木堂堂主张友庭,江湖上有了名的‘风雷神掌’,就是他。”
王二毛看着这个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忙拱手施礼,“久仰风雷大名!”
张友庭不敢怠慢,也回手施了礼,“茅教头独身斩杀豫南军阀刘世昌,我等远在申城,也是早有耳闻!”
不会吧!
吹个牛皮假借身份居然还能是被别人耳闻过的?
神经病啊!
王二毛肚子里暗骂着,嘴里还是要有几分客气,“过往侥幸,不值一提。”
谭秋萍倒是挺得意,继续往下介绍,“这位,是精武门中山堂的总教习,王传志王师傅。我在幼年便得过王师傅的指点,算是…… 半师之谊吧,哈哈!”
那老者倒是挺爱开玩笑,哈哈一笑,“早就青出于蓝了,还说什么?你若有心,反过来再来教我两手,我们就算扯平。”
王二毛也笑着给人家见了礼,心下却是犯了嘀咕。
这里没事了吗?
怎么这么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