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
直到这一刻,萧鹤羽终于怕了。
乾武帝抬手,将桌案上的奏折砸在萧鹤羽脸上,怒声开口:“你以为朕不清楚,你暗中勾结罗国,残害边关将士!还是你当朕不知道,你污蔑姜家忠良,导致麓山之战的惨祸!还是你以为朕不清楚,你囤积兵器,是想早日坐上这把龙椅!”
萧鹤羽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复当日的风光。
他喉咙发紧,视线落在散落一地的奏折上,最上面的一本就是谢璟驰所写,其中阐明柴家和葛家已经招供。
指认受他和吕枭指使,暗中勾结罗国,污蔑姜家满门。
萧鹤羽不断的摇头,跪着上前,一把抓住乾武帝的衣摆:“父皇,儿臣是受了舅舅蛊惑,儿臣知错!父皇……”
乾武帝摇了摇头,目光复杂的看向他:“你知不知道,每日弹劾你的折子,摞起来要比朕还高,只是朕总是念及你我的父子之情,总是想起你幼时白胖可爱,第一次叫我父皇的模样。”
看着乾武帝眼里的晦暗,萧鹤羽的眼泪落了下来:“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儿臣一直崇拜又敬畏您,儿臣只是怕让你失望!”
“够了!”乾武帝一脚将他踹开。
“你知不知道,你害朕也成了昏君,因为你,朕识人不明、枉杀忠良、更害了无数边疆将士和百姓惨死!”
乾武帝这段时间的心情一直不好,且不提柔妃的愚弄和设计,兄长的枉死,儿子的混账,更有对忠臣良将的愧疚、对百姓将士的痛心。
这一桩桩、一件件,只让乾武帝觉得自己无比失败。
从坐上这个位置起,他一直以为,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可事实是,只有坐在这个位置上,才明白,成为一个明君太难了。
你孤身于高台之上,以为能见众生百态,却不知早已被人捂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所见所闻,皆是虚假。
“你不配做朕的儿子。”乾武帝闭上眼,轻声开口。
萧鹤羽涕泪横流,失神的看着乾武帝:“父皇……”
“回府去吧,朕就当从没有过你这个儿子。”乾武帝转过身,似是不想再多言。
他一直狠不下心,可是,他不忍心杀他,他又是如何待他这个父皇的?
“父皇,儿子囤积那些兵器只是为了防止万一,儿子绝无不臣之心,儿子只是怕再起混乱,儿子怕……”
“你怕被人捷足先登!你怕失了先机,怕不能趁虚而入、取而代之!”
乾武帝打断他的话,目光冰冷。
萧鹤羽语塞,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帝王。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朕还没老到那个地步!你不是不想反,你是还没长出那个胆子!还没等到那个机会!”乾武帝冷笑出声。
“父皇……”
“滚!”
萧鹤羽还想再说些什么,乾武帝却已不愿再听。
王喜连忙上前,将萧鹤羽请了出去:“殿下,请吧。”
萧鹤羽踉跄着站起身,短短数月,整个人再没有之前的那股意气风发。
“父皇保重。”萧鹤羽缓缓开口,看着乾武帝的背影,声音沙哑。
行至门前,萧鹤羽忍不住回头,看向那道站在光影里、伟岸的身影,有些恍惚。
幼时的记忆似乎和那道影子重合,年轻的父皇宠溺的将他抱在怀里,指着大乾的舆图同他说着宏伟的愿景。
“太祖一直想要收复罗国和西陵几个小国,可惜一直没能做到,如今朕当了皇帝,也要秉承太祖遗志,收复罗国、陈国、西陵、元夏诸国,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父皇是最厉害的皇帝,父皇一定能做到的!等儿子长大,儿子就做父皇手中最利的剑,父皇指哪,儿子就打哪,让他们都向父皇俯首称臣!”
“哈哈哈哈!好,有志气!不愧是朕的儿子!”乾武帝大笑出声。
萧鹤羽也格外兴奋:“儿子看书里讲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家兄弟这么多,一定能实现太祖遗愿!”
乾武帝的大手摸了摸萧鹤羽的头:“你当别人家没有兄弟么?何况,行军作战,可不是有人就成,这里面的学问可多着呢……”
萧鹤羽眼里含泪,收回视线。
他,确实让他失望了。
他自幼就会察言观色,他已经记不得年少时说出那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哄父皇开心。
他只知道,当他逐渐尝到权力的滋味,许多事就一发不可收拾。
而他,终究没能成为他手里的利剑。
萧鹤羽离开后,乾武帝在书房里,站在大乾的舆图前站了许久。
那一瞬,尚算年轻的帝王,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乾武帝的手指,轻轻抚过大乾的舆图。
他终究和太祖一样,做不到一统天下,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王喜。”乾武帝轻声开口。
“奴才在。”王喜立刻上前。
乾武帝沉默许久,王喜便一直躬身候在一旁。
半晌,乾武帝疲惫的垂下眸子,轻声道:“晚些,让他走的体面一点。”
王喜心下大惊,连忙道:“是!”
乾武帝眼角微湿,他所犯之罪,早就当斩,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儿子。
不多时,一名小太监在王喜耳边低声开口,王喜手里多了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剑,剑柄上镶嵌了一枚幽蓝色的宝石。
“陛下,苍狼王…派人将这把剑转交给您。”王喜端着托盘,小心的开口。
乾武帝转过身,走到托盘前,提起长剑,掠过指尖。
下一瞬,剑尖直指地面,轻颤嗡鸣,宛若龙吟。
一时间,满室森寒、杀意浩荡!
乾武帝看着手里的长剑,眼角酸胀,朗声大笑道:“好,好啊!”
王喜恭敬的候在一旁,小心的揣摩着帝王的心思。
除了乾武帝,无人知晓,当年萧鹤羽被他抱在怀中,说着要成为他手中最利的那把剑时,他还有一个儿子,在他书房的角落里,捧着本军书,安静的看着他们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