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日子竟然真的频繁召见梁麒，甚至他还给梁麒一道宫牌，让他想见皇爷爷就自己进宫，没人会拦着他。
梁麒高兴极了，每次五皇子进宫办正事他都闹着要跟来。
这天五皇子正在户部述职，秦扶清刚好也在宫中，对景帝汇报起太医署给王公贵族接种疫苗的情况。
几个皇子率先做榜样是有用的，皇子府中的其他人陆续接种疫苗，秦扶清要求太医署的人务必要保存相关接种记录，对后续的反应也要做统计。
目前接种人数已有五百多人，只有三个人的疫苗反应比较强烈，出现呼吸急促，发烧严重等症状，但在太医署的及时救治下，并没有危及生命。
事后秦扶清和太医署的官员复盘，即使是民间普通的大夫在那种情况下应该也能救治及时。
上面有权有势的人接种完，很快就要轮到下面的人了，但考虑到接种人群扩大，光靠太医署的人无法完成，秦扶清打算改造一下太医署，扩大一下太医署的职能。
他正在宫中和景帝商量这件事。
为什么从太医署下手呢，这是个大家都看不上，但又离不开的位置。
太医署的官员哪怕是六品官，在其他文官看来并非是通过正统科举考上来的进士，而是通过明经科，常被人认为非正业，而是曲线救国。
所以朝中官员大多不把太医署的官员放在眼中。
太医署的官员除了给人看病以外，还负责管理全国各地的传染病，但由于没什么权力，交通不便利，实际上太医署的手最多只能在燕京附近打转。
综合种种原因，太医署只有官位，权利有限，而里面的官员大多也放弃别的想法，安心听命于皇帝给人看病就是了。
秦扶清打算推广天花疫苗，肯定不可能靠他一个人完成，太医署是最好的帮手，刚好秦扶清还想做点改变，让太医署不再吃灰，多少承担起太医署的责任来。
按理说，秦扶清的手没法伸到太医署来，但有推广疫苗的前提，他给出一些合理的建议也很正常，景帝一一采纳，并让太医署最高官员太医令听从秦扶清的安排。
秦扶清小小地要到一点实权，退到一旁，听其他人开始给景帝汇报。
也没过多久，沉闷的正事结束，秦扶清随大流离开，太医令跟在他身边，秦扶清吩咐他按照之前说的去办，务必要把城中大夫医师都给找过来，民间大夫也要持证上岗，行医要有记录，每隔一段时间太医署要检查行医记录，确保民间大夫是专业的，不会坑蒙拐骗草菅人命。
秦扶清早有此打算，只是以前没有实权，只能空想。
他打小就乡野里长大，虽然他没生过病，但家里有猫娃子这么个病秧子，自打他出生以后，就跟泡在药罐子里一样，年年吃药看病都要花不少钱，还都没给他看好，一直到去白鹤滩读书，遇到苏木他爷爷，只开了几道方子调养一段时间，从娘胎里带的病弱就好了许多。
起码每年生病的次数大大减少。
在民间，百姓对大夫是很尊重的，有时候为了给家中病人看病，倾家荡产的都有，但有些大夫却明显混日子，专门给病人开贵药，也不管能不能把人给救好治活，他们先把钱给赚到腰包里再说。
这时候的大夫又不像后世，要经过正规考试，有实习期，还有法律约束和保护，这时候的大夫大多是家族传承，或是拜师学艺，有人学个三年五载就出师了，给人看病开药就会开那两三样。
安溪县就有这么一个大夫，在县里风评两极分化，有人说他是神医，药到病除，有人说他是庸医，开的药屁用没有。
有次周霆生病，秦扶清特意让他去找那个大夫看病，买了药回来让苏木看，后来王宝达生病，又叫王宝达去开药。
两个人症状不同，开的药却是一样的。
再后来，秦扶清发现这个大夫就会开那一种药，不至于把人给吃死，但病人能不能好全看症状能不能对上药。
这让秦扶清非常恼火，明摆着的庸医，哪怕他开药不至于致人死地，但耽误病人病情，难道就不是助纣为虐吗？
他和苏木还揭穿庸医的套路，让他在安溪县没法再行医，骗子大夫离开安溪去了何处他就不知道了。
百姓看病贵看病难，还经常遇到不负责任的大夫，一副药就要大几两银子，这跟缺乏官方管理有很大关系。
秦扶清打算先从燕京开始，让太医署来管理民间大夫，有一定看病能力的大夫才能领到行医资格证，倘若没有行医资格证给人看病致人死亡，便与杀人无异。
这样一来，把大夫集中管理，既有助于疫苗推行，对百姓也有好处。
太医令领命后匆匆离去，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忙活起来，不复从前的清闲。
“是状元公！”
王明抱着梁麒迎面走来，看见秦扶清后，梁麒眼睛一亮，小声叫道。
“王总管，小公子是要去哪里？”
王明给秦扶清打过招呼，“陛下要见小公子，特命咱家将他抱过去。”
“好的，那就不耽搁王总管了。”
秦扶清和梁麒擦肩而过，都走出老远了，梁麒还在看他，“王公公，状元公是不是很厉害呀？”
王明对景帝最近喜爱的孙子也很喜爱，笑着道：“是呀，他可是天底下读书最厉害的人。”
“我长大了也要当读书最厉害的！”
一见到景帝，梁麒就挣扎着要下来，迈着小短腿就朝景帝跑过去。
“皇爷爷！皇爷爷！麒儿见到状元公啦！”
景帝有些疲乏，撑着头闭目休息，听到梁麒的声音，半睁着眼睛，“麒儿来了啊。”
梁麒蹑手蹑脚靠近，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皇爷爷，你累了吗？”
“是啊，皇爷爷有些乏了。”
“麒儿给皇爷爷吹一吹，这样皇爷爷就不累啦，呼呼，呼呼。”
稚儿天真关切的话语让景帝有些好转，他打起精神来，让梁麒站在他腿边，梁麒像小狗一样扒着他的腿，脸贴过来。
景帝心情大好，问他道：“麒儿刚才说什么？你看见状元公了吗？”
“看见啦，麒儿还和他打招呼了呢，王公公说，状元公是天底下读书最厉害的人，以后麒儿也要成为读书最厉害的！”
“哈哈，莫非麒儿也要考状元不成？”
“对呀，麒儿也要考状元！”
景帝哈哈大笑，王公贵族可是没法考科举的，不过他也不用纠正梁麒的观念，等孩子大一些自然就懂得了。
“那麒儿可要好好读书，要像你爹一样，能耐得住性子读书。”
梁麒活泼好动，景帝若是不让他乖乖待着，他总要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一点都安静不下来。
不过他很听话，景帝让他做什么他就乖乖照做。
很省心。
景帝从五皇子那里听说了，梁麒太过好动，气走好几个教他开蒙的夫子，就跟个小野人似的。
梁麒趴在他腿上，孺慕地看着他，“皇爷爷，是那些夫子不好，总是说些麒儿听不懂的话。”
“哈哈，那状元公教你，你就能听懂了？”
“嗯嗯！状元公可厉害啦，他说得都是麒儿能听懂的话。”
景帝摸着他的小脑袋，笑而不语。
景帝不喜欢五皇子这个儿子，却一点不耽误在见过梁麒之后喜欢上这个聪明乖巧的孙子。
几天之内梁麒进宫的次数比他前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有时候景帝忙公务或是忙着修道，他就被太监宫女领着在宫中玩。
这一日，他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同样在宫中的堂兄们。
一看见梁麒，他的堂兄们就表现出不满的恶意，皇家的孩童都非善茬，他们比谁都明白争夺的意义。
以前梁麒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豆芽，现在却一跃成为皇爷爷最喜欢的孙子，这不仅让其他堂兄有危机感，也让皇子们都很有危机感。
景帝这人太任性了，万一他太过喜欢梁麒，一时冲动把皇位传给老五，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大人们争夺的焦虑传到孩子身上，一看见梁麒，比他大的孩子们都围了上来。
先是邀请梁麒一起玩，梁麒不明所以，得到哥哥们的邀请快乐地答应下来，然后就被人在玩耍的过程中不断刻意撞倒，一个巴掌不小心拍在梁麒脸上，他白嫩的脸上瞬间胀起红痕，一道鲜红的血从鼻子涌出来。
“哟，麒儿弟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撞到我手上了，没事吧？”
梁麒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他用袖子擦擦鼻血，眼泪都要出来了，又怕哥哥们不陪他玩，只能忍着不哭出来，哽咽道：“没事，麒儿不疼……”
“不疼就好，不疼就好，你快起来，去把那个球捡起来。”
梁麒屁颠屁颠朝不远处的球跑去，在他弯腰去捡时，突然一阵大力从他屁股袭来，没等他反应过来，梁麒整个人都扑进花丛里，他闭上眼睛，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身后传来放肆的大笑声，“什么啊！皇爷爷竟然会喜欢这么笨的小孩，真是笨死了！”
“就是！跟猪一样！真讨厌！”
“说什么他都信，他是不是傻啊？”
“哈哈哈！”
几个大孩子的嘲笑声不绝于耳，一旁的宫女太监们都有些看不过眼，但碍于人微言轻，谁都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原地站着，祈求这些小祖宗赶紧离开。
梁麒疼极了，他想哭，但是摔到花丛里使不出来劲，花枝扎的他好疼，脸上也火辣辣的。
突然有人从身后抓住他的衣服，拎小鸡仔似的把他从花丛里解救出来。
接着，梁麒像是被人翻个的小王八，整个人从下趴变成正面仰抱的姿势。
“你是谁？谁让你把他弄出来的？放下他！”
为首的男孩名叫梁宸，是六皇子的儿子，良妃的孙子。六皇子得景帝夸奖，良妃也得景帝喜爱，这对母子顺风顺水，连带着梁宸这个孙子辈在宫中也能横着走。
欺负梁麒就是他的主意，谁叫他爹最近因为五叔心情不好，要不是梁麒太会邀宠，他爹怎么可能会这么生气？
梁宸故意借着要见良妃来到宫中，他已经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特意在御花园把梁麒给拦住，身边都是些小太监小宫女，没人敢说出去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杀出来一个陌生男人来。
他不认得秦扶清，只见这人穿着一身青袍，没穿官服，也看不出是几品官员，想来应该是个不重要的。
上下打量一番，梁宸厉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不要多管闲事！”
他才七岁，耀武扬威的样子比小时候的猫娃子还让人讨厌。
秦扶清面上带笑，低头看梁麒脸上又是巴掌印又是被花丛划出来的红痕，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瞧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再看向梁宸时，眼神就发冷了。
“宸公子，他就是状元公呀！”
有太监在梁宸耳边小声道。
梁宸明显慌了，他可是知道的，状元公是皇爷爷身边的大红人。
“我是谁不重要，宸公子今日所为，我会在陛下面前一五一十地转述，”秦扶清看向梁宸的太监，冷冷道：“请六皇子殿下做好面圣的准备吧。”
一句话，我要告你爷爷，让你爹来处理这件事。直接把梁宸吓得脸色发白，两股颤颤。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还不等他开口，秦扶清就已经抱着梁麒匆匆离去。
梁麒在秦扶清怀里挣扎想要下来，秦扶清箍住他的身子，“别动。”
梁麒果然乖乖不动，他呆萌地看着秦扶清，小声道：“你真的会告诉皇爷爷吗？可不可以不告诉他呀。”
“你被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你皇爷爷？”
“他们是要跟我玩啊，麒儿怕给爹爹惹麻烦……”
秦扶清眉头皱了起来。
五皇子把他的隐忍传染给了小孩子，做父亲的畏畏缩缩，怕惹事上身，做儿子的相当懂事，这么小就知道为他爹考虑。
都快把好好一孩子培养成讨好型人格了，再这么下去，好苗早晚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