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个小时的颠簸,仿佛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小巴车最终在一片被厚重灰云和纷飞雪沫笼罩的荒凉山谷口停了下来。引擎熄火后,世界瞬间陷入一种令人耳膜发胀的寂静,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如同无数怨灵在哭嚎。
“到了!”林风从前排转过头,声音刻意提高了些,带着户外向导那种惯有的、给人打气的爽朗劲儿,“各位,收拾好东西,动作快一点!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咱们得赶紧找个背风的地方扎营!”
车厢里顿时一阵骚动。那九个“队友”早已被长途行车磨得有些萎靡,此刻闻言立刻兴奋起来,七手八脚地开始拿背包、穿外套,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再次充斥车厢。
“终于到了!”
“哇!外面好大的雪!”
“快,帮我拍张照!我要发朋友圈!”
“空气好冷啊!感觉呼吸都带冰碴子!”
我们几人也站起身,拿起各自的背包。就在我双脚踩上车门外那片覆盖着厚厚积雪、坚硬冰冷的冻土地面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滞涩感猛地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仿佛一瞬间被投入了粘稠的沥青之中,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无形的阻力。更可怕的是,体内奔腾的力量——无论是幽冥帝气、人皇愿力,还是共工血晶带来的磅礴水元——都像是被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沉重枷锁,运行变得极其缓慢晦涩,所能调动的,十不存一!
我脸色微变,猛地抬头看向身旁的赵云和齐天。
赵云正将他的长枪组件包背到肩上,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剑眉紧蹙,那双能洞察虚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和不适。齐天则直接“啧”了一声,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金色的瞳孔里戾气一闪而过,低声骂了句:“什么鬼地方?憋屈死俺老孙了!”
苏雅下意识地握紧了我的手,她的手心有些冰凉,传递过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颤抖,显然她也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压制。就连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黑疫使,那宽大兜帽下的阴影也似乎波动了一下,周身那种若有若无的枯寂气息被极大地压制回了体内,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仿佛被冒犯了的冷哼。
我们几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凝重。
这种压制……并非来自我们所熟悉的任何一方。没有天庭那种煌煌神威的压迫感,也没有西天那种度化蛊惑的愿力缠绕,更非地府的幽冥死气。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冰冷而死寂的、仿佛来自这片天地本身规则之外的力量,蛮横而不讲理地侵蚀着一切“非凡”的存在。
‘不对劲……’我用眼神传递着信息。
‘嗯,从未见过。’赵云微微颔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被风雪笼罩的山峦。
‘但……是不是也说明,咱们找对地方了?’齐天舔了舔嘴唇,虽然被压制得难受,反而激起了一丝凶性。
‘有意思……纯粹的“禁魔”领域?还是……某种更古老的排斥?’黑疫使兜帽下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下,带着研究者的好奇。
谁都没有出声,但瞬间的眼神交流已然足够。来都来了,而且这种诡异的压制本身,就如齐天所说,恰恰证明了此地的非凡。我们寻找的线索,极有可能就隐藏在这片区域的深处。
“哇!这里的信号好差!几乎没有了!”一个大学生举着手机,沮丧地喊道。
“正常,这种无人区都这样。正好,远离网络,拥抱自然!”那个叫张皓的社长还在努力鼓舞士气,但声音在风雪的呼啸中也显得有些单薄。
林风帮大家把大的驮包从车底行李舱拖出来,走到我身边,嘴唇翕动,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能听见:“老板……这里的压制……太诡异了。兄弟们虽然都是普通人,感受不到能量变化,但外围接应的兄弟报告,所有电子设备靠近这片区域都会受到强烈干扰,指南针完全失灵。要不……我还是让一组擅长山地作战的兄弟远远跟着?万一……”
我果断地摇了摇头,同样低声道:“不用。这种压制对所有人都一样。你们来了,反而更危险。回去吧,保持远程通讯尝试,有异常立刻汇报,但绝不允许靠近。”
林风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最终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地点了下头:“明白!老板,各位……千万小心!”他不再多言,转身利落地跳上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墨绿色的小巴车在原地笨拙地调了个头,车轮碾起一片雪泥,然后沿着来路缓缓驶离,尾灯很快就被漫天飞舞的雪沫吞没,消失不见。
仿佛最后一丝与文明世界的联系也被彻底斩断。我们,和这九个懵懂无知的普通人,被孤零零地抛在了这片被风雪、寂静和未知力量统治的禁忌之地。
“好了好了!各位!”那个脸上带疤的专业登山客,似乎叫老刀,拍了拍手,声音粗粝地喊道,“别愣着了!赶紧检查装备!咱们得在天黑透前找到合适的地方扎营!”
另一个专业些的,叫大鹏,已经拿出了一张防水地图和指南针——然后他愕然地发现,指南针的指针正在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旋转着。
“艹!地磁是乱的!”他低声骂了一句,抬头看向眼前巍峨庞大、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雪山轮廓,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这下麻烦了。”
而那五个大学生,似乎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兴奋地互相拍照,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甚至有人试图团起雪球打闹。
那两个摄影师更是让我无语。他们居然现在才开始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的摄影马甲,露出里面相对专业的冲锋衣,然后又不紧不慢地把各种镜头、三脚架等沉重器材往登山包里塞。
“两位大哥,”我忍不住开口,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醒,“咱们是不是动作快一点?这里的看守虽然被引开了,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回来。要是被逮个正着,咱们这趟可就直接泡汤了。”
叫刘淼的摄影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笑道:“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就好这就好!这景色太独特了,忍不住就想先拍几张素材。”他的搭档周琨也连连点头,手上动作却也没见加快多少。
我内心一阵无语,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这帮家伙,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好不容易等他们都收拾利索,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土路,真正踏入了神隐峰的范围。
刚一进山,所有人立刻感受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压力。
风猛地变得狂暴起来,卷着冰渣和雪粒,劈头盖脸地砸来,打得人脸颊生疼,几乎睁不开眼。温度骤降,呵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又在睫毛和帽檐上凝结成霜。能见度急剧下降,前方十几米外的景物就开始模糊扭曲,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裹进了一个灰白色的、躁动不安的茧里。
脚下的路远不像远处看起来那么平缓。积雪之下隐藏着凹凸不平的冻土、碎石,以及滑溜溜的冰面。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穿上冰爪!都穿上!”老刀经验丰富,大声吼道,自己率先停下,从背包侧袋抽出冰爪套在登山鞋上。
众人纷纷照做。那几个大学生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穿戴好。我和赵云他们对视一眼,也假装笨拙地拿出林风准备的普通冰爪套上——对于我们而言,这种地形本如履平地,但现在实力被压制得厉害,加上需要伪装,也只能按普通人的方式来。
队伍开始缓慢地向前蠕动。风雪越来越大,像一堵无形的墙,阻碍着前进的步伐。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不仅仅是缺氧,更是那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的刺疼感。
“社……社长……我好累啊……”一个叫小雯的女生带着哭腔喊道,她的体力显然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坚持住!很快就到了!”张皓大声鼓励着,但他自己的喘息也同样粗重。
“这鬼天气!夏天还下这么大雪!见鬼了!”另一个大学生抱怨道。
老刀和大鹏走在最前面,不断用冰镐探路,选择相对好走的路线。两个摄影师则落在最后,刘淼似乎还想拿出相机拍摄这恶劣的天气,被周琨劝阻了。
我们五人混在队伍中间,沉默地走着。虽然身体上这点劳累对我们影响不大,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制感却让人心头沉甸甸的。神力、鬼气、妖力……在这里似乎都成了被排斥的异类,唯有最原始的肉体力量和精神意志才能支撑下去。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感觉却像过了半天那么漫长。就在那几个大学生几乎要瘫倒在地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老刀忽然喊道:“前面!那边有个坡,下面好像有块平地!看起来能避风!”
这个消息如同给队伍打了一剂强心针。众人鼓起最后的力气,互相搀扶着,艰难地挪了过去。
果然,在一处突出的山岩下方,形成了一小片相对平坦的区域,三面都有岩壁或土坡遮挡,风速在这里明显小了很多,虽然依旧寒冷,但至少不像外面那样如同刀刮。
“就这里了!快!赶紧搭帐篷!”老刀指挥着,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众人立刻卸下沉重的背包,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几个大学生直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和赵云、齐天他们也放下背包,开始假装熟练地拿出帐篷组件。苏雅和黑疫使也动手帮忙。
风雪在避风处的外围依旧肆虐咆哮,发出呜呜的声响,但这小小的一片营地,却仿佛惊涛骇浪中暂时安稳的一叶扁舟。天色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墨蓝色的阴影从山谷深处弥漫开来,吞噬着最后的光线。
寒冷、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巨大而未知的山野所笼罩的孤立无感,开始取代最初的兴奋,悄然爬上每个人的心头。
帐篷杆被接起,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防雨布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们在这座神秘而压抑的雪山下,艰难地扎下了第一个营寨。
帐篷终于歪歪扭扭地立了起来,像几朵颜色鲜艳的蘑菇,顽强地扎根在这片苍白死寂的雪原避风处。几乎是同时,仿佛某种诡异的默契,那肆虐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暴风雪,竟然毫无征兆地骤然停歇。
风止了,雪住了。
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其后深邃幽蓝的、近乎墨色的天空。几颗格外明亮的星子已经开始在极高远的天幕上闪烁,冰冷而疏离。四周陷入一种万籁俱寂的绝对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砰砰的跳动声,以及积雪偶尔从岩壁上滑落的簌簌轻响。
这突如其来的宁静与平和,与方才那欲将人撕碎的狂暴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几乎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哇!停了停了!”一个叫小雨的女生惊喜地叫出声,差点跳起来,被身旁的同伴拉住。
“太好了!赶紧生火做饭!饿死我了!”张皓社长也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气氛瞬间活跃起来。老刀和大鹏这两个专业些的立刻开始指挥。几个大学生七手八脚地从附近搬来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一个简陋但足够结实的圆圈。老刀则带着人在附近稀疏的枯草甸和岩石缝隙里,艰难地搜集来一些极其有限的、半干不湿的枯草和细瘦的灌木枝桠,小心翼翼地堆在石圈中间。
“这点玩意儿,估计刚点着就没了。”大鹏皱着眉,从自己的万能背包里掏出一小盒固体燃料,掰了一块塞进那可怜的柴火堆底下。
嗤啦一声,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燃料块,然后极其勉强地引燃了那些潮湿的柴火,冒出滚滚浓烟,呛得人直咳嗽。火苗微弱而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这能行吗?”一个叫浩子的男生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就在众人看着那奄奄一息的火堆发愁时,齐天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嘿,这点小柴火够干啥?看俺老孙的!”
说完,他也不等众人反应,身形一晃,就蹿了出去,很快消失在旁边一片被雪覆盖的低矮灌木丛后。
“哎!齐天兄弟!别乱跑!危险!”老刀急忙喊道,但这猴子速度太快,根本没拦住。
我心里暗骂一声这猴子冲动,但也没法明说。只能紧张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在这鬼地方动用神通,虽然只是最粗浅的寻物和搬运,也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好的反应。
幸好,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在那石圈里的火苗真的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齐天去而复返。他肩上居然扛着一大捆绝对算得上“粗壮”的枯树枝,手里还拎着几块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巢穴里扒拉出来的、已经半碳化的木块,甚至还有几坨风干的牦牛粪……
“喏!够烧一阵子了!”他把那堆东西往地上一扔,得意地拍了拍手。
所有人都惊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堆足够烧上小半个晚上的“豪华”燃料,又看看脸不红气不喘、身上连点雪沫子都没多沾的齐天。
“我……我靠!兄弟!你怎么办到的?”张皓眼睛瞪得溜圆,“我们刚才找了半天才那么点……”
“这附近有这么多好东西吗?”老刀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他和大鹏这种老户外刚才可是仔细搜刮过的。
齐天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口胡诌:“运气好运气好,刚好撞见一个塌了的旱獭洞,里面塞满了这玩意儿!俺眼神好!”
这解释漏洞百出——旱獭洞塌了还能保存这么多整齐的干柴?而且这效率也太惊人了——但在寒冷和饥饿面前,也没人深究,或许只当他是个天赋异禀的野外生存专家。众人发出一阵惊叹和欢呼,七手八脚地把那些干柴加入火堆。
火势瞬间变得旺盛起来,橘红色的火焰欢快地跳跃着,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和黑暗,也带给这群身心俱疲的年轻人久违的温暖和安全感。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成为了这片寂静天地里最动人的乐章。
大鹏拿出一个小铝锅,架在石圈上,倒入雪块烧水,又慷慨地往里扔了几块压缩脂肪和一小包调味料,很快,一锅热气腾腾、油花翻滚的简易肉汤就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众人纷纷拿出自己的垫子围着火堆坐下,开始掏出各种食物。五花八门的自热米饭、压缩饼干、能量棒、肉干、巧克力……琳琅满目。第一顿晚餐,大家都舍得下本钱,试图用美食来抚慰疲惫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为接下来的艰难行程储备能量。
相比之下,我们五个就显得格外“寒酸”了。我和赵云、苏雅、黑疫使,不约而同地都拿出了最普通的桶装泡面。
“呃……李安大哥,你们就吃这个?”那个叫小雯的女生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同情和不解,“泡面没什么热量的,不顶饿啊。明天还要爬山呢……”
张皓也皱了下眉:“是啊,我们背了不少高能量食物,分你们点吧?光吃这个肯定不行。”他显然担心我们这几个“不专业的”后续会体力不支,成为队伍的拖累。
我笑了笑,撕开调料包,语气轻松:“谢谢,不用了。我们背了很多能量棒和压缩干粮,够用的。就是走了半天,馋这口热汤了,暖暖身子。”
听到我们另有储备,张皓等人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不再多劝,转而专注于自己的美食。
但我注意到,那五个大学生里,叫浩子的那个和另一个叫林涛的男生,一边吃着昂贵的自热火锅,一边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瞟向来时那被暮色笼罩的山谷,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和退怯。他们低声交谈着,似乎被下午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和艰难的行进吓到了,萌生了退意。
‘这才刚到山脚……就想打退堂鼓了?’我心中冷笑一声,‘这可不行。你们要是都跑了,我这“石子”去哪找?’
念头一转,我面上不动声色,却悄悄给坐在斜对面的黑疫使递了个眼色。
黑疫使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这种揣摩人心、暗中推波助澜的事情,齐天那猴子的桀骜性子肯定不屑于干,苏雅和赵云若是知道,必然又会心生抵触,认为这与利用无异,甚至更糟,是在用物质诱惑强行留下本已萌生退意的人。只有黑疫使,这个看透了生死、洞悉了人性阴暗面、深知现实残酷的老怪物,才会毫无心理负担地配合我。
只见黑疫使慢吞吞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回他的帐篷,片刻后,竟然抱出来一大堆包装精美、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军用级肉罐头、鱼子酱罐头甚至还有几包真空包装的酱牛肉!
他将这些“硬货”一股脑放在火堆旁的空地上,声音嘶哑低沉地开口:“背着沉,吃了。补充体力。”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我靠!pork Lion!伊比利亚火腿罐头?!还有这个鱼子酱!这……这得多少钱啊?”那个摄影师范儿十足的刘淼第一个惊叫起来,眼睛都直了。
老刀和大鹏也愣住了,他们显然认得这些牌子,都是顶级奢侈品补给。
那几个大学生更是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刚才那点退缩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盛宴”冲击得烟消云散。
“黑……黑岩大哥!你也太壕了吧!”张皓说话都结巴了。
黑疫使只是发出意义不明的“呵呵”两声,重新坐回他的垫子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这怎么好意思……”小雯嘴上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罐火腿。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是一队的,就别分那么清。”我适时地开口,语气温和,“大家多吃点,储存好体力,明天才有力气挑战神隐峰。”
这话如同打开了某种开关,众人不再矜持,欢呼着瓜分那些顶级补给,气氛瞬间变得无比热烈和融洽。浩子和林涛也彻底忘了刚才的退缩,兴奋地抢过一罐牛肉,吃得满嘴流油。
趁着大家情绪高涨,我拿起叉子,搅动着桶里已经开始软化的泡面,仿佛不经意地感叹道:“说起来,这神隐峰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人成功登顶过吧?”
“是啊!”张皓嘴里塞着火腿,含糊不清又充满憧憬地说,“资料上说是绝对的处女峰!”
“想想看,”我继续用带着一丝向往的语气,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如果我们……如果我们这支队伍,第一个站在了它的山顶上。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我顿了顿,让话语在寂静的夜空中沉淀了一下。
“人类的第一次征服。媒体的头条。探险史上的名字。咱们这些人,可就算是在历史上留下那么一笔了。”我笑了笑,吸溜了一口面条,“青史留名不敢说,但至少在登山这个圈子里,咱们就是传奇了。”
这番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水,瞬间引爆了全场!
“对!传奇!”
“我们要当第一!”
“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大学生社团瞧瞧!”
“拍照!必须拍照!全程记录!”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神隐征服者’小队!”
尤其是那几个大学生,刚刚被美食安抚下去的冒险热血再次被彻底点燃,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七嘴八舌地畅想着登顶后的辉煌景象,仿佛成功已经近在眼前。连老刀和大鹏这种相对沉稳的,眼中也闪烁起灼热的光芒。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张张兴奋而充满希望的脸庞。肉汤的香气、罐头的味道、年轻人热烈的讨论声,交织在这片冰冷而诡异的山脚下,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充满生机的画面。
我低头吃着已经有些凉了的泡面,嘴角在不被人察觉的角度,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心气又起来了。
眼角的余光瞥向赵云和苏雅。赵云正安静地吃着一块压缩干粮,眼神望着跳跃的火焰,似乎在出神,并未注意到我刚才那番刻意的话语。苏雅小口喝着她那杯热水,偶尔帮我递一下纸巾,她的注意力更多在我身上,对那群人的狂热并未过多留意。
他们都没有察觉。
只有黑疫使,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朝我这边偏了偏,我仿佛能感受到那后面一丝了然的、甚至带着些许嘲弄的笑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人的梦想和热血,不过是棋盘上可以随意拨动的筹码罢了。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这丝冰冷的算计压回心底。
呵...棋子,我,也开始当棋手了。
篝火依旧温暖,但我知道,这温暖之下,冰冷的现实和未知的危险,正在黑暗中无声地蛰伏着,等待着下一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