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手段
正值日初,阳光落在祠堂门口描摹出厚重柱子上鎏金色的花纹。
那道门槛就像是跨过生死的界限一般,外面是盛夏蝉鸣里面是阴风阵阵。
烛火已熄,昏暗的环境里只有中心的神像分外清晰。
遮掩的外壳不知被谁敲碎,枯败的花一样零落散在供台上。
片片碎瓦中立着的是位女神,一手怀抱婴孩一手放在襁褓上,似是在轻轻拍打哄人入睡。
本是温馨的动作,偏偏这位神明的面容被塑成了恶鬼,一条长长的舌头灵蛇般伸向熟睡的孩子,看这架势竟是要吃了他。
鬼子母神。
喜欢看民俗怪谈的云绾很轻易认出了这位神明的身份。
只是这位神在大多数神话里算是正神,将人塑成这个样子恐怕也不是真的要祈求什么。
她想起游戏中的邪物。
一人御万魂,倒是有点这位神明的影子在里头。
难怪拿妇人做蛊,他们这是想造一个新神啊。
可惜,最后叫张民生一个男子截了胡。
鼻尖传来奇异的味道,是香气却叫人反胃得紧。
也不算截胡,真论起来张民生的所作所为确实比格桑、张鹿竹更适合当这个邪物。
“被吓着了?”
雾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云绾只觉细雪吹拂,一瞬便推开那些混沌油腻的气味。
“看你在这站好久了,一动不动的。”
“我只是在想他们雕塑的手艺真差。”
云绾没有移开视线。
“在外面玩得挺开心啊,我在祠堂可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云绾心知她是因为之前被自己的幻术摆了一道故意前来找不痛快。
斗嘴而已,若是云绾心情好和她斗上几个时辰也无妨,奈何这会子心情不好。
万乐教的存在就像一层阴霾让她膈应得不行,若猜得不错他们的长处应该和情绪有关,这让她联想到些不妙的东西。
心乱头疼,说起话来也是敷衍得不行。
“是啊,我可高兴了。”
“云师妹,你真觉得这里没人管得了你?聆风宗虽不比夕雪宗规矩森严,但五宗对待凡人的态度一致。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给她一刀是真没把五宗的规矩放在眼里,先说好,要是师兄师姐问起来我可不帮你打掩护。”
“怎么,雾师姐是想管管我?”
云绾偏头,面上是笑着的却怎么也和高兴二字沾不上边。
“我管不了你,下面那个可是你亲师兄,让他管你去。”
“谁?月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个师兄。”
“呦,还不服气呢,你们排师兄师妹的时候他没把你打服?”
雾绡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看样子是对自己打赢沈灼和柳芜絮两个犟种的战绩格外得意。
“又不是一个峰的,你可曾听过我叫他俩师兄?”
“这倒是不曾,不过你一介丹修也当不了师姐,战力差距在那摆着。”
云绾听见这话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竹笑的大师兄好像就是丹修,不过在丹峰里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人的名号?
“谁知道呢。”
“什么?”
“没什么,我去异空间看看。”
云绾转身,衣摆随着她的动作飘摇,清雅的颜色像是偶来人间转一圈的清风,时刻一到便重回混沌。
异空间在祠堂一角,七八级台阶往深处延伸,如同引人堕落的深渊一般,看不清内部的腌臜。
脚刚踏上最上一层台阶耳边便传来一声尖利的哀嚎。
尖锐刺耳,似霎时炸开的爆竹。
她耳中有一瞬的空白,随后是密密麻麻的尖叫,利爪一般撕扯着本就疼痛的神魂。
云绾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储物袋,落空的一瞬才想起这玩意被她扔给了沈灼。
早知道不耍帅了,难不成切分神魂会让人变笨。
她深吸气想尽力稳住身体又被那股味道刺得想吐。
第二次了,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一个坑栽倒两次。
这下好了,头更疼了,胃也开始造反。
真是越慌越乱。
云绾暗骂一声,脚步却不停。
她今天倒要看看这副身体能闹腾到哪个地步。
许是因为身处不同空间,两个空间交接处异常黑暗,但下了台阶便柳暗花明。
云水蓝的颜色是这片空间唯一的生气。
月魄静静站着不知在想什么,在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木质的笼屉被人打开,一切气味就来源于里面的东西——一个死不瞑目的人。
如果那副样子还能被称作一个人的话。
“在上面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一下来就是这副尊容?”
不知多久,月魄最先出言打破寂静。
显然,这位主把她和雾绡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没办法,看着月道友的脸我高兴不起来。”
“是吗?”
他回过身来,那张熟悉的脸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模糊,
“那可真是太好了。”
云绾:······
何必呢,这不纯属给自己找气受吗。
她难得没有回怼,背后的黑暗宛如浓稠的墨汁即将包围这点醒目的云水蓝。
月魄想了想,手刚抬起就被上前几步的人拦下。
“用不着,您自个儿留着吧。”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你什么多余事也不用做。”
月魄微微歪头,长长的流苏耳坠扫过他的肩颈。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云绾最开始被冤魂的鬼吼鬼叫吵得心烦,此刻环境静下来却又有些站立不安。
要不说些话?
这蒸笼真大啊;这人蒸过头了吧;为什么不用炸的?还能在上面撒点孜然去去腥味。
可对上蒸笼上那双已经变形的眼睛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扯出个虚伪的假笑都觉得费劲。
“不高兴?”
“对,我不高兴。”
云绾已经懒得去绕圈子,
“这是修道者?”
“是,赤阶修士,骨骼已经记录下来回去就能找人复原辨认。”
······
在这样的环境下好像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
云绾余光里看见一张木桌,在那旁边还有几面极高的镜子。
“这是什么?”
她走过去,翻开桌上的书籍。
一些记录民间偏方的医书和有关阵法的残卷。
“他用来制造秘密空间的小道具。”
月魄抚上镜面,镜子里的他也在回望自己。
此法不算精巧高明,胜在胆大出奇,也不知他为此花了多少心思。
这张民生也是个人才。
云绾在木桌前坐下一页一页翻看着,月魄端详着镜面也未再言语。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的?”
不多时云绾合上书将其重新放回原位。
“张民生和那法器之间似有契约,他死后法器亦有波动。我们追踪至祠堂打碎神像后拔出了里面鬼子母神的舌头,异空间就出现了。”
“就这?”
云绾不解,她看张民生那样自信还以为是什么玄妙的奇门遁甲。
“本来是拔不出来的,没有张民生的允许我们不能拿它怎么样。”
里面还有曲折?
云绾闻言看向他。
月魄背对着她,云绾只能从镜中去窥探他的神色。
“云道友不妨猜猜。”
云绾:······
她讨厌猜东西。
就张民生的性子实在不可能把这样重要的钥匙交给别人,若是她必定要将这个秘密藏得死死的。
异空间一旦暴露无疑是将他的真面目撕下,人吃人,哪个正常人受得了。
或许有一个,他渴望又畏惧被其发现真面目的人。
张鹿竹。
“你们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云道友过奖,一点小小的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