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余庆这几日心情极为糟糕,盖因做饭很好吃的哑婆走了,新雇佣的阿姨做饭一般。
他是个老饕,对美食是有要求和标准,骤然吃惯了山珍海味,再让他去吃清粥小菜,落差太大,他有些受不了,吃饭也没有往日积极了。
但人不能被尿憋死,他连着几日胃口不好,吃的也少,这天早上是被饿醒的,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小老头认命叹气,穿上鞋径直去了厨房。
还没到厨房前,便听到了跺菜、烧火的动静,唯独没有闻到丝毫香气。
周余庆走过去立在敞开的窗户前,刚想要碗小米粥喝,抬眼见江辰在厨房里时,愣住。
这臭小子从未进过厨房,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待他仔细看,才注意到不对。
往日容纳十人都绰绰有余的厨房,在一米九的男人衬托下格外低矮、拥挤。
江辰似是嫌热,随手将衬衣扔在了一旁,掂锅的手因为用力,肌肉绷紧隆起,隐隐露出纹在锁骨上的青黑色纹身。戴着玉扳指的手握着锅铲翻搅……
这是在做饭?
小老头立在窗前看傻了,微微张大嘴巴,不敢置信道:“你在干什么?”
锅上的热气熏得江辰微微迷上眼睛,大铁勺敲敲锅边,发出“咣咣”声响,见老头明知故问,侧头不耐烦道:“做饭。”
在周余庆看来,江辰微微眯起的眼睛,不耐烦的表情……似是在说我忍你们几个老家伙够久了,吃了我做的饭,下地狱去吧!
周余庆肌肉微微绷紧,紧张的额头冒汗,狠狠打了个冷颤。
可……他还没活够啊。
小老头全身抖个不停,颤声恳求道:“不吃行不行?”
江辰面无表情道:“不行。”他一早起来辛辛苦苦做的饭,都必须给他吃!
是啊。
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
周余庆失魂落魄进了餐厅。
江辰古怪看一眼小老头背影,见他走的踉跄,全当他是被香懵了,没有深究。
刘玉堂和郑致远还有王国平三人一起进了饭厅,见周余庆早早就到了,面露诧异。
王国平打趣老伙计,笑道:“你不是嫌弃新来的保姆做饭水平不行,没胃口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他说的寻常,却见周余庆呜咽一声,揪着袖口擦擦眼角,哽咽道:“是我错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三人闻言面色古怪。
周余庆脾气最执拗,坚决不肯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宁愿在牛棚靠吃树皮为生挺着也没有低过头,更是从未见他哭过,这是怎么了?
刘玉堂刚要问,手被周余庆一把拉住,他感动道:“有你们仨陪着我,黄泉路上总不至于太孤单。”
“谁要死了?”王国平一时没反应过来,四处看。
郑致远叹气道:“他说的我们三人。”
“这好日子你过腻歪了,我可没活够,想死别拉上我。”刘玉堂抽回手,嫌弃的在衣角蹭了蹭,找了个离周余庆最远的位置坐下了。
“你们懂什么。”周余庆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目光环视一圈,在刘玉堂终于忍不住要骂他时,公布答案道:“江辰在做饭。”
“江辰会做饭?”王国平语气质疑。
“江辰在做饭!”刘玉堂则是满满诧异。
周余庆笃定道:“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王国平真的起身去厨房看了一眼,见真的是江辰在做饭,顶着被雷劈的表情回来了。
刘玉堂见状,往椅背上一靠:“这一天还是来了。”
郑致远扫视三人:“你们最近谁惹着他了?”
三人大感冤枉,刚要叫屈,话到嘴边却停住,三对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个不停。
王国平率先道:“臭小子不让我钓鱼我就不钓了,后来还不让我养鱼,我就跟叶丫头告了个状,他不至于为这点事就对我们下毒手吧?”
周余庆也弱弱道:“隔壁院子的设计图一个劲的让我返工,我也没说什么啊。”
郑致远看向刘玉堂。
刘玉堂一拍桌子:“我也没惹他!”
“放屁,我看就是你的错!”周余庆指着刘玉堂鼻子道:“你在院子里晒的药材,还有酿的那些酒,熏的叶丫头每次过都喷嚏,江小子让你收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结果每次都不动!”
刘玉堂一听,臭脾气也上来了,一拍桌子骂道:
“我那些药材是给叶丫头准备,以防万一的,不像你,那么多木头堆在院子里,锯的满院飘木屑,江辰说了你好几次,你还顶风作案!”
见两人吵起来,王国平有意想要劝,引得两人一致对外,说起他钓鱼的事了。
王国平一听也不干了,当即开始无差别攻击,突突扫射。
叶柔和宋奶奶一进餐厅,见到的就是三位长辈拍桌子互骂的场景。
她微微一怔,下意识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感觉到疼了,才明白不是在做梦。
“这怎么吵起来了?”宋知书见着也觉得稀奇,问郑致远。
郑致远抱着胳膊,脸色难看。
四人住同一个院子,生活习惯不同难免有些摩擦,这三人分明是借着机会发泄心里的不满呢。
他冷冷道:“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
叶柔想要劝,却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周余庆把手拍的通红,正吵得不亦乐乎时,餐厅入口投进一道阴影,一阵冷风袭来。
他僵硬转头,江辰端着锅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周余庆像是见到了索命的黑白无常,立刻老实了,闭嘴乖乖坐下,一声都不敢吭了。
另外两人也注意到江辰的到来,一瞬间安静如鸡,坐的身姿板正极为规矩。
随着江辰一步步走进餐厅,三人身子也是一抖再抖,若是雪人,恐怕此刻雪水会化一地。
叶柔有所察觉,抬手遮住嘴角的笑意。
江辰根本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菜都上齐后,盛了一碗药膳粥,刚要递给叶柔,却被郑致远颤着手截住了。
“我先喝吧。”普普通通四个字说的大义凛然,一脸的视死如归,端着碗颤个不停的手却出卖了他。
周余庆三人眼中溢满敬佩,心里却在暗暗发誓,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吃一口!
郑致远抱着试毒的心思浅浅喝了一口。
叶柔拄着下巴看外公,见他浅尝一口,闭眼抬头,喉咙滚动,咂吧一下嘴,皱紧的眉头舒展开,再睁眼精光乍射!
“好喝!”
但下一秒,他看向江辰的目光无比严肃:“你小子做饭这么好吃,在大河村的时候怎么天天给我们送窝窝头和咸菜?让我们整整吃了三年的窝窝头,三年啊!”
见郑致远这个反应,另外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喝,吃完,三个人扔下勺子,齐齐控诉起了江辰。
只有叶柔知道,当时的江辰确实不会做饭。
但江辰确实也无法解释突然会做饭的原因,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见老婆偷笑,江辰咬牙,大手捏捏叶柔脖颈。
小没良心的,他是为了谁才下厨做饭的?
抱怨归抱怨,这顿饭众人吃的极香。
但江辰是个小心眼,被四个老头骂“孽徒”“虐待老人”后,只给叶柔做饭,四个老头想吃点好的,还要看这个孽徒的脸色,别提多憋屈了。
没办法,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