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珊珊有些意外的看着我,像是看陌生人一样,“能告诉我你的具体要干什么吗?”
“你不用问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我们在干同一件事就好了!”
她点点头,“那天晚上我派人突袭了惟楚城,但是里面是空的。陈濯不在那里!”
我有些意兴阑珊,“他倒是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可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已经把他拉黑了!以后你也不要监听我的电话了!”
她扶扶眼镜框,似乎掩饰尴尬,“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摇摇头,“不需要了!”
“对了,在机场狙击你.......和左冬薇的凶手,最后开车逃窜的影像,我给弄出来了,你要不要?”
我摇摇头,“不需要了!我知道凶手是谁!”
.........
然后去跟左冬薇告别。
她的脸色很苍白,往日的明艳动人全然不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样。
我默默的坐在她的床头,犹豫了半天还是握住了她的冰凉的小手,尽可能的笑笑,“昨晚我梦见我们的儿子了,我跟他约好了,他会回来的!他还特意让我叮嘱你,养好身体!”
左冬薇也是勉强的笑笑,“他还真懂事........”
我笑得也自然了些,“是啊!很懂事的孩子!可是冤死鬼不能投胎.......我得去帮他申冤!”
她的面色突然红润了些,抓我的手紧了很多,眼神中终于有了光,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逐渐的黯淡,最后轻微的点点头。
我笑得很欣慰,“我还以为你要阻拦我呢!”
“有用吗?”
我老实摇摇头,“没用!”
她点点头,“保重!你要是.......那我们一家三口换个地方团聚........”
我空着的手揉揉她黯淡无光的脸蛋,“傻嘛你!我保重好了!”
“嗯!”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眶里滑落,“我就剩下你了........”
我凑了过去,亲了额头一下,顺便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爱你........”
她搂住了我的脖子,深情的看着我,“我也是........老公.......我应该听你的.......不回来的.......是我把我们的儿子杀死的.......”
看着泪流满面的她,我百感交集,已经冰冷的心再度融化,轻轻的替她拭泪,“不是的!等一切都结束了,在海边散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这一切都跟你无关.........”
“你不要安慰我!就是因为我不听你的!我知道.......是我任性.......我害死了我们的儿子,还差点害死你........都是我,都是我,我害死了我爸,害死了我妈,我就是个丧门星.......我真的就是个丧门星........”
.........
从沉默,以泪洗面的极端,又走上了歇斯底里,狂躁失控的极端........
心理医生的心病,外人概莫能治,唯一她自己去赢自己........
看着几个护士摁住近乎狂乱的老婆,我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
我特么的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让我这辈子经历这么多磨难........
这只是一念之间的臆想,就那么一闪而过。
杀过人的人,哪里相信什么报应循环!只不过儿女情长的时候,最脆弱的时候,会给自己寻求一些心理安慰而已。其实那也不是心理安慰,那是地狱!
发生了就要接受!虽然很难接受!但是只要想着谁让你难以接受的,就干掉那个人就好了。
这是执念,也是动力!
无论如何我都要回文州。
不是说在文州我有多安全,其实我现在在哪里都很安全!
而是在文州可以让我好好的思考下,该如何逆转这深渊........
........
陶哥在门口等着我。
他穿着制服。我无比的熟悉。不怀念可能是假的。但是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我确实不适合,也不方便再穿上这身衣服。
我看着他肩膀上的花,不由得笑笑,“恭喜啊!陶哥!”
他只是稍微陪笑了下,“刚才老板说可以让你重新穿回警服,你拒绝了!”
“嗯!听说你高升副厅长了?”
他点点头,“只可惜不是在江城。是来了中州!你一个人回去的话,有多危险不用我提醒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上面的花有些扎手,“帮我照顾好冬薇!”
他郑重的点点头,“放心吧!还有就是,我也知道拦不住你!但是秘密的送你回文州,我都安排好了!”
我点点头,“麻烦陶哥了!”
“一会这家医院的所有监控都会被关闭。停车场里有一辆面包车,这车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你就坐那辆面包车出医院。司机是我们的人的一个朋友,他会把你送上一辆大货车,大货车是北上的。但是在石家庄服务区,会有一辆大货车等着,会一直沿着大广高速把你送到文州的!”
确实很用心,为了躲避潘多拉的监控,真的是煞费苦心!
我点点头,“谢谢了!”
他递给我一个电话,过去的那种大转头,“铱星电话!国外的,一时半会是监听不上的。怎么用你有经验!”
我接了过来,再次说了声,“谢谢!”
他陪着我上了电梯,“我还是搞不懂你非要回文州做什么?”
“文州是我的大本营。谁想来杀我,估计都得脱层皮!再者我在文州去江城就那么一两个小时!总是方便一些!”
他犹豫了下,“你是要去杀陈濯是吧?”
我笑了笑,“当厅长了似乎不敏锐了!你应该也猜得到凶手是谁吧?杀了我儿子的!”
他一愣,“不会是吴潇吧?”
吴克杰吴潇的案子他都是一直参与其中的。那个时候的吴潇有身孕,我一枪杀了她儿子,他也是知道的。
我点点头,“我还真得感谢她特么的一报还一报!”
飞机舷梯的最上方,已经要进机舱门,又是躺在担架上的左冬薇目标不要太大,她若是不讲究,是完全可以直接杀死左冬薇的........
陶哥有些诧异,“她现在可是部级通缉犯!她怎么敢回来?天眼是吃干饭的吗?”
“如果她跟了陈濯,那么天眼就是个摆设!”
“很有可能啊!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陈濯确实招揽了一批东南亚的悍匪。对了,还有两个韩国人!是一对夫妻!我有没有告诉你,现在的陈濯整容了?也换了个新的韩国身份?一会我把陈濯的相片发给你吧!别到时候碰面了都不认识.......”
.........
医院所有的监控一停,就意味着潘多拉想要掌握的行踪,得跟踪追查所有出这家医院的车辆。就算潘多拉再智能。只要我不再暴露在监控视频下,就发现不了我。
面包车后座,没有监控的郊外,直接上了大货车的后车厢里提前腾出来的地方,颠簸了不知道有多久,来到了石家庄服务区,又换了一辆厢货,这次里面的布置舒服了很多,铺上了被褥搭建了一张简易的床,在上面一路睡到了目的地。
已经是凌晨。月明星稀。
就这么一路风尘,颠簸的再一次回到了故乡的服务区。
我这么单枪匹马的冲回来,啥都没有,怎么报仇?
车子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黝黑的脸,咧嘴一笑,牙齿在夜色里白得晃眼。
“叔!”
是虎子,许久未见的虎子,还是那副憨厚模样,冲我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大孩子。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后座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一个黑影猛地蹿出来,二话不说一把搂住我,力道大得差点把我勒窒息。
“想死我了,兄弟........”
是胜哥!
我被他箍得喘不过气,却莫名感觉很温暖。
他还是那么黑,像块被太阳烤透的炭,爆眼珠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嗓门震得我耳膜嗡嗡响:“白净了不少啊!”
一拳打在我的肩头,笑呵呵的说,“说啊!说你想我啊!”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像自己的。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多到我连怎么笑都快忘了。
“最近发生了些事……”我声音有点哑,“很凶险……我有提醒过你的。”
胜哥浑不在意地一摆手,笑眯眯的又要扑上来抱我,我赶紧抵住他胸口:“两个大老爷们抱什么抱?说正事呢!”
“正事?”他瞪着眼,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帮你有危险?”
突然一把拽住我衣领,额头几乎抵上我的,呼吸里带着熟悉的烟草味,“多危险?要命吗?拿走就是了!!!”
他总是这么大大咧咧,浑不在意!
但是我知道这大大咧咧,浑不在意的分量。一诺千金!!!!
我确实感觉很好,在这糟糕的人生里,能交到一个可以为你拼命的朋友,是多么的幸运!
哪怕只是一句话,真的就是暖三冬........
他松开我,“走,上车!”
上来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后车厢。
他从后座拽出一张折叠小桌板,“砰”地架在面包车逼仄的空间里。塑料袋子哗啦啦响,烧鸡的油香混着麻辣小龙虾的辛香瞬间充满车厢。
当那两瓶贴着泛黄标签的五粮液被掏出来时,好异样的杂念泛起.......其实我这辈子真的有够精彩的,虽然也有够悲伤.......
“虎子!傻笑什么?”胜哥突然扭头吼了一嗓子,“开车啊!咋的?你还想整一杯酒驾啊?”
驾驶座上的虎子缩了缩脖子,憨笑着发动车子。发动机的轰鸣声里,胜哥直接塞给我一瓶酒,瓶身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都安排好了!放心吧!车是报废车,牌是套牌!路线也规划好了。路上的两个摄像头,三天前就被我动了手脚。反正从这里一路到山上,绝对没人发现得了!”
我确实是想躲进大山里。真庙镇的大山,吴克杰那样的悍匪,面对几千人的围追堵截,都还藏住了。
我只是需要躲避摄像头监控就好!
我需要消失一段时间!
消失在大山里。
“对了!你让我给你拿的东西!你小子隐藏得挺深,这玩意都有珍藏!”
说完,递过来一个小手提袋。我接了过来,沉甸甸。那是上次我和大名子哥从惟楚城逃出来的时候,他给我的那把手枪。
我一直都藏在了老家的某个地方。特意安排胜哥去取出来,虎牙刀怎么都没有这铁疙瘩趁手,管用。
车子启动了。有点猛!
小桌板上的菜肴差点被掀翻,胜哥手忙脚乱的护住,又是破口大骂,“虎子,你个憨逼!你起步那么猛做什么?你特么的开稳点........”
虎子被骂得一声不敢吭。
胜哥冲我咧嘴一笑,举起酒瓶子直接拧开,“少废话啊!就这一瓶!来........”
我没推辞,拧开瓶盖的瞬间,白酒的烈香冲进鼻腔。
胜哥已经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时,酒液顺着下巴滴在洗得发白的工装服上。
我没说话,仰头就是一大口。
滚烫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火辣辣的痛感窜上头顶,鼻尖猛地一酸。我死死咬住牙,又灌了第二口,这次太急,呛得咳嗽起来,酒液混着生理性泪水一起往下淌。
“慢点!慢点!”胜哥慌了神,粗糙的手指胡乱抹过我脸颊,“咋了?眼都红了?”他声音突然卡住,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出什么事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
儿子没了。
妻子成了人质。
我每天睁眼都要演一出“我很好”的戏码,演给敌人看,演给盟友看,甚至演给自己看。可现在,在这个满是油渍的面包车里,在这个会为我拼命的人面前,那层绷了太久的皮,突然就裂了条缝。
酒瓶在掌心微微发抖。我想说很多,想说我有多恨,想说心口那个窟窿每天都在漏风,可最终只是又灌了一口酒,哑着嗓子挤出一句:
“没事,就是很久没喝酒了,呛鼻子了.......”
他总是那么开心,“在哥这儿,用不着装!来,来,喝喝.......啥几把不开心的事,不如意的事,都在酒里了,干掉它.........”
车窗外,路灯的光晕连成流动的河。我攥着酒瓶的手指节发白,原来有些伤口,只要被人看见,就逆流成河.......
擦了一把不知道是真的眼泪,还是真的被呛出来的液体,喝酒.......
........
大山里的空气真的很好,老家的天空也是格外的蓝!
山林里的枞树长得奇形怪状,成了松鼠的乐园。
我清晰的记得我们这里小时候是没有松鼠这个物种的,如今不知道为何,随处可见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就像是这个时代,进步着,就会不断的有新鲜的事物闯入我们的生活中。
而当我们习惯了这些新鲜的物种之后,看它的眼神,也就自然了很多!
其实很多事,我是心知肚明,但是又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