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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琰见额娘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忙道:“额娘放心,岫宁如今一切皆好,只是到底是头一遭,心中没底儿。儿子这些时日也无时间放在内宅,少不得要求额娘多加看顾,若额娘能指个人过来便更好了。”

嬿婉点他的额头,嗔道:“额娘的亲孙儿,说什么求不求的。”

又盘算道:“就让徐平负责给岫宁安胎,你院子里的事儿便让巧珠过去先帮着岫宁操持的,待孩子生下来了再回我这里就是了。等到将来产育之时,少不得要劳烦田嬷嬷。”

田嬷嬷是七阿哥的格格胡芸角的生母,前些时日刚给自己亲女儿接生出一对儿双胞胎男孩儿。七阿哥一气儿得了两个健康活泼的小阿哥,兄弟们都艳羡不已。

七阿哥也借着这样的吉利事儿给胡芸角请封做了侧福晋。皇帝当时年纪大了,最爱子孙繁茂和吉利。胡芸角虽然出身低了些,却于子嗣有功,又是七阿哥自己请封的,皇帝自然没有什么可不准的。

谁不羡慕田嬷嬷的好福气,就是嬿婉也想让自己的儿媳能沾一沾这双生子平安出生的吉利,将来产育之时顺顺当当,母子俱全。

永琰笑道:“才怀上两个月,额娘就连接生的事情都想好了,这样的未雨绸缪,”他瞧着抱着他的膀子欢喜有了小侄子的妹妹,玩笑道:“额娘怕不是连妹妹将来的小外甥叫什么都想过了吧?”

璟妘红了脸,仰首大声宣布道:“我将来有了孩儿,自然是要额娘取名字的。”

说完到底是害羞,往小厨房的方向窜去了,只留下一句“我去瞧瞧汤。”

嬿婉横了永琰一眼:“净拿你的妹妹开玩笑。”

永琰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叹道:“想到璟妘过不了几年就要下降,我心里总是舍不得。”

嬿婉又如何舍得呢?哪怕璟妘就嫁在京里可以日日进宫,但到底不能如现在般时时在眼前了。

想了想,也只道:“最少也得再过二十七个月,还早呢。”

二十七个月,正是守孝的时间。

永琰默了一瞬,开口道:“儿子和二哥商议过,照着额娘的意思让二哥传话给傅恒了。”

嬿婉颔首,沉静道:“当年富察家对我们母子打过杀母夺子的主意,就是这些年看在孝贤皇后、和敬与二阿哥的面上,我不曾与他们计较,可这也不代表着事情就没发生过。”

“他们想就此恩怨全解,想我们不计前嫌,想富察家立下从龙之功,继续煊赫下去,如今自然也该拿出诚意来。”

嬿婉微微一笑:“咱们只等着瞧富察家的诚意吧。”

毕竟傅恒作为军机大臣,此时能做的事情很多,不是么?

皇帝移驾养心殿后第一件事便是召来傅恒等军机大臣,先听过这些时日的朝政,再议后事。他这副样子是无法听朝理政的,可素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若真要放权,他却也做不下这个决断来。

见到暌违几日的皇帝,四位军机大臣自然是多加关心,见皇帝如今口中难言,手脚难动的样子更是个个痛哭流涕,做出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样子来。

但人人晓得,中风的后遗症是极难痊愈的,皇帝往后的身子只会更坏,不会更好。因而虽说他们也算是忠心皇帝,可也不得不为朝廷臣工、为天下百姓考虑——

天下需要一位明主理政,而皇帝已经做不到了。

自然,这也不光是为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朝天子一朝臣,眼看着就要帝位更迭之时了,他们也得为自己和家小做打算不是。

四位军机大臣在得知皇帝中风一事后就早有商议,且有傅恒提早得了嬿婉的嘱咐,明里暗里地带头,他们在暗中也形成了默契。而如今进宫,发觉皇帝的情况比他们的预料只有更严重,没有更乐观的,四人对对眼神,最终还是推举出傅恒来向皇帝求旨。

傅恒早就站在了永琰这边,但明面上却是与永寿宫并无什么情分,甚至还因为早年间富察家想杀母夺子,除掉嬿婉拿捏住五阿哥和六阿哥,两边有仇在先。

在皇帝眼中,就是嬿婉因着对孝贤皇后的情谊不曾报复富察家,可却也一向是对富察家颇为冷淡的。从前富察家有意令福隆安尚主璟妘,也被嬿婉拒绝了。就是后来给璟妘择婿,嬿婉也刻意避开了富察家的儿郎。

因着这份摆在明面上的冷淡,有些话从傅恒口中说出来,反而不至于当真惹恼了皇帝,或是疑心到嬿婉和五阿哥身上。

傅恒拜倒在地,刚刚为皇帝落泪的泪痕犹在脸颊边,满面愧色,痛心疾首道:“皇上,皇上龙体所受的病痛,奴才只恨不能以身相替。只是奴才等无能,遇事唯知聆听圣训,撰述谕旨,由皇上圣意独裁,而不知如何处置。”

“近日皇上龙体不适,暌违朝政,奴才等犹如蒙学之生失其师,垂髫之童失其父,惶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臣下奏折无以用朱批谕旨答复,重大案件少以审理定拟,官员的惩处弹劾无以定夺,耽误之事极多。”

“奴才心中惴惴,唯恐误事以伤政和,那奴才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军事政要何处禀报,官员陈奏如何处置,还求皇上示下。”

从前内宫已有五阿哥和大阿哥监国的旨意,傅恒口中的大事也多由五阿哥与军机处共议。

但傅恒今日特特又问皇帝一遍,皇帝果然多了几分满意——

前朝臣工还是只奉信他一人的,对待内宫经了旁人手的消息还会再核实一遍,这便说明他们不曾被皇子提前笼络了去。

皇帝此时艰难地张了张口,颤抖着唇,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凝滞道:“五阿哥,大阿哥,监国。”

事到如今,皇帝还要以大阿哥制辖五阿哥。

傅恒心中无奈,皇帝如此决断,若真大阿哥与五阿哥不睦,不服五阿哥,那将来便有可能惹出如先帝继位时的乱子来。皇帝就非要瞧见自己的儿孙同室操戈的样子么?

他低头回禀道:“皇上,定郡王在回京途中忧思过甚病倒了,只怕一时不得行监国之责。”

定郡王便是大阿哥的爵位和封号。

皇帝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圈,定定地看向傅恒,伸出左手要来扯他的衣袖:“大阿阿……”

傅恒体察皇帝的心思,猜到是皇帝疑心是五阿哥为大权独揽对长兄做了手脚,忙道:“皇上,自定郡王出京守陵,奴才便按照圣令派人监察大阿哥。此次去向定郡王传召回之旨的亦是奴才派去人,并无旁人接触过定郡王。”

皇帝不放心大阿哥,疑心他自请离京给孝贤皇后守陵也是以退为进,实有内情的手段,便早早令傅恒派人监视于他。

“的确是定郡王对皇上一片诚孝之心,在知晓皇上病倒后昼夜兼程往京中赶,不甚受风遇寒,这才病倒了,并非是外力作为。”

的确并非是外力所为,而是大阿哥自己的意愿。夜里开了窗子吹了朔风,早上就有些发热了。然后将三分病演出十分来,头疼脑热轮番地来,将太医使唤得团团转,但就是不能起身。

大阿哥到底是天家血脉,他自言病痛缠身,哪里都不舒服,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来,好像强行回京就会将性命都折了去,谁又敢逼他赶路呢?

皇帝喘息两声,神态却放松了些,好在不是永琰的手笔。否则,他若是现在就敢对与他有监国大权之争的长兄下手,下一个是不是就该对他这个阻碍他登基的阿玛了呢?

傅恒垂下眼睫,躬身劝道:“皇上圣躬违和,大朝亦不得见皇上龙颜。若只以皇子监国,且是两位皇子二龙并立,不知朝事以哪位皇子为主,长此以往,朝野难免人心惶惶。更恐重蹈圣祖爷时党争林立,百官一心党争站队而荒废国事的旧辙。”

真要弄出来一个两位皇子同时监国,岂不是明晃晃地逼朝臣站队,争一争从龙之功么。到时候党派之争高于事实黑白,难保不出现颠倒是非,指鹿为马的事情来。

明朝就亡于党争,圣祖爷的晚年亦是党争激烈,朝政混乱贪腐不断,还是先帝快刀斩乱麻,严刑重典才刹住了这股不正之风。先帝确定的密匣立储制度,也是为了皇子夺嫡党争损及朝政之事不再上演。

皇上只怕是真的病重昏庸了,这才为了行制衡之术搞出什么二王并立来。

傅恒心中无奈,他本是想劝皇帝在此等局面之下,不如从正大光明的匾额后拿出秘密立储的诏书,皇帝可令储君代行天子之职,安稳朝野乃至天下的人心。

可今日见到皇帝的面儿却添了新的担忧,皇帝忌惮防备之心如此之盛,若是将来又兴起什么换太子的心思,那才是引朝野震动的乱子。

只是立太子,不够啊。

皇帝对傅恒的赏识和重用不是假的,因而这个决心傅恒也下得颇为艰难,却还是咬牙叩首道:“奴才从龙日久,一身荣华全系皇上赐予,若能以奴才性命换得皇上安康,奴才如何会吝惜一条性命。只是皇上如今圣体不安,若再操劳国事,只恐更于圣体无所裨益。”

“为天下计,为龙体计,为皇上的大清的千秋万代计,奴才唯有再三叩首,恳求皇上裁定新帝人选,传位于他。”

说完便以头抢地,长跪不起。

刘统勋、来保,刘纶也一同拜倒在地,齐声道:“求皇上传位新帝,以保江山太平。”

皇帝如一尾脱水的鱼,上半身蓦然向上挺立,因着动作太大,僵直了多日的脖颈处传来了咔嚓咔嚓的抗议声。

他在一片突如其来的漆黑中天昏地暗,唇齿间未曾溢出一个音节就失了气力,重重地摔回在床榻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进忠忙从隔间入内,又令包院使诊脉。

包院使摇头晃脑地叹息道:“皇上执意移驾养心殿,本就有受风之相,如今急怒攻心,更为严重了。”

四位军机大臣对视几眼,俱是苦笑,端正地跪在龙榻前不敢分辩。

却是进忠出言帮衬道:“皇上拖着病体操劳国事,难免辛苦,就是奴才们看着也不落忍啊。”

这便是将那句“急怒攻心”圆了回去,四位军机大臣都感激地看向了进忠。若是真落下个气杀皇帝的嫌疑,那他们岂能讨个好去。

进忠表情哀戚,对着他们也只微微颔首,心道今日移宫时他和包院使便做了手脚,待军机大臣前来,果然皇帝因为情绪激烈而昏倒了。

有这样的把柄在手,这几位军机大臣若是将来想仗着顾命大臣的身份,做出什么对着永琰阿哥倚老卖老的事儿来,那也得看看自己的尾巴干不干净。

包院使施针,须臾,皇帝终于悠悠转醒。

他一醒来便是双目圆睁,勉强偏过头去怒瞪着四位自己的心腹重臣,艰难地张了张口,凝滞干涩的喉咙处只发出几声短促的气音。

进忠和包院使状似慌张地对视一眼,心中却都是一块儿大石落了下来——

皇帝彻底失声了。

喉咙处如含了一块儿焦炭,烙得皮肉灼烫疼痛,干燥涩然得如同是被扔到沙漠中风干了五天五夜的腊肉,皇帝呜咽两声,再不顾不得天子仪容,奋力大喊,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心中悚然,大震大恸之下几乎要被唬得魂飞天外,背后的冷汗一瞬间沁湿绣着双龙戏珠的明黄中衣,比刚刚四位顾命大臣劝他退位让贤更加惊悚。

一个瘫在榻上的皇帝,一个口不能言的皇帝,一个臣子动摇,心腹都盼着他让贤的皇帝,若是还不识趣地退位,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过是平白碍眼讨嫌罢了。

皇帝崩溃浑噩之下,三魂飞了七魄,失力地瘫软在床榻间呜咽几声。

四位军机大臣见事已至此,已经是逼上梁山,无可奈何了,唯有一条道走到黑,连连磕头道:“求皇上归政退位,颐养天年,许奴才等打开正大光明匾额后的匣子,迎请新帝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