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愤怒之下,青蕙也顾不得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先啐了她一口。
“皇上面前,你竟然还敢胡言乱语!你这可是欺君之罪!本宫什么时候派人告诉你给寒香见下绝子药了?你竟然还敢胡乱攀扯皇后娘娘!真该叫人绞了你的舌头去喂狗,留在你的嘴里也没半分用处!”
如懿骤然受辱,又露出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来,嘟起唇看着皇帝:“皇上,臣妾与香见公主交好,皇上是知道的,若不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指使,臣妾如何会给她下绝子药?再说了,若不是有人将这药给臣妾送来,臣妾哪里来的绝子药给香见公主送去。”
“如今香见公主不能生育,皇上要怪臣妾,臣妾不敢多言,可是,此事中做主的不是臣妾。臣妾更不知道容佩为何突然给香见公主灌药,真不是臣妾指使的容佩。”
她委屈地快速眨着眼睛,她的确对魏嬿婉和乌拉那拉青蕙恨之入骨不错,就是对寒香见也泛酸泛得厉害,盼着她不好,可若是让她挑头害人,她却是不敢的。
青蕙先冷笑道:“臣妾?你一个庶人如何配自称臣妾,快别笑掉旁人的大牙了。”
又厉声诘问道:“你既然说是我身边的人指使的你,那就指出来她是谁?”
如懿描述了那人的长相,竟然还是有鼻子有眼的,正是自尽的那一个。
青蕙的神色微变,那是个洒扫的粗使宫人,她从未将此人带到延禧宫来,按理来说如懿不该认识此人才对,可她偏偏描述得贴切,像是真的见过一般。难道她并非是故意攀扯,而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人陷害自己和皇后娘娘,真有过这一遭不成么?
愤怒渐渐过去,她稍稍回归冷静,瞥了一眼如懿,心中才察觉出不对来。
如懿虽然是个从不盼着别人好,恨不得踩人一脚的,可同时她也畏缩,从不自己下手,而是站在后头教唆挑拨地旁人做下狠心事来,她才好装作清清白白、善良无辜地出来劝解,立一个好人的样子。
从前被当枪使最多的是海兰,自然,那也是那个疯女人甘之如饴,再往前就是阿箬,再往后就是容佩。可真叫如懿自己挑头去做局害人,她却是未必有这个胆识的。
青蕙心中打鼓,口中却并不饶人道:“我若是真有这样要命的事儿来嘱托你,那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为什么来告诉你的不是我身边的水歌、云平,我也从未亲自和你提过此事?再者说,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和皇后娘娘了,照着我们的性情,如何会给香见公主下绝子药?又如何会让你来动这个手?”
如懿脸上露出委屈来:“来的人说事关紧要,为了不引人耳目才叫她这个常年守着屋子的来说话。皇上对香见公主过于用心,有损皇上的威名,她既然做了皇后,自然有规劝皇上的责任。叫我动手也是我离得最近,最为方便。至于绝子药——”
说到了理亏之处,她支支吾吾再说不下去了。
青蕙便乘胜追击道:“怎么?规劝皇上是皇后的责任,难道断绝旁人的子嗣也是皇后的责任吗?皇后娘娘又如何会下这样的令?”
如懿脱口而出道:“若是寒氏有子,皇上必定盛宠,谁知道她是不是怕夺了她儿子的圣宠?”
青蕙冷笑道:“瞧,这不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可你既然揣度皇后娘娘给寒香见下药是出于她的私心,你又与香见公主交好,那你不秉明皇上,要皇上处置对香见公主不利的皇后,怎么还听她的话去害香见公主呢?”
“恐怕不是皇后娘娘要断绝香见公主的子嗣,而是你嫉恨她,想叫她断子绝孙,只是不敢动手。这时候有人假传皇后娘娘的意思,你明知其中有猫腻,但终于盼来人可让你推卸责任了,你就迫不及待地下手了,不是么?”
青蕙的话如利刃,狠狠扎破了如懿不可言说的阴暗私心,她狼狈地看向了皇帝。
那高高在上的明黄身影,眼中对她并无半分情意,只有刺痛人的嫌恶,叫她下意识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是皇后!是皇后!”
青蕙见她不到黄河心不死,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你自己是个黑心烂肚肠的,要害的旁人断子绝孙,就以为皇后娘娘跟你是一般人。我呸!凭你也配攀扯皇后娘娘?”
又恼火道:“你既然说受了皇后娘娘指使,那又有何证物?有何证人?总不能是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红口白牙地就要质疑一国之母吧!”
如懿被她怼地说不上话来,呐呐几下才道:“是那个宫人,是她说是皇后娘娘吩咐,也是她端了药来。”
听了她这话,青蕙的笑更嘲讽了:“一个粗使的洒扫宫人,都不配进殿里侍奉。若是拿来指证我,我虽委屈,却也没个二话,到底是我不曾管束好自己的宫里人。可若是攀扯到皇后娘娘身上,怕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吧。”
她对着皇帝满脸诚挚:“皇上,臣妾在您身边侍奉多年,从未有过拈酸吃醋、与宫中姐妹不睦之事。今日之事若要治臣妾一个失察之罪,臣妾无话可说,可若说是臣妾指使,那臣妾实在是冤枉。不光是臣妾自己,就是皇后娘娘,臣妾也可以一并用性命担保,此事绝与皇后娘娘毫无关系,请皇上明察。”
皇帝瞟了她一眼,语气不阴不阳道:“你与皇后关系倒是好,此刻你自身难保,竟还急着替皇后求情。”
他这话说得叫人听不出来是讽刺还是夸赞,但青蕙都照单全收,只道:“臣妾为妾,自然恭顺正室,是妾妇之德。臣妾为臣,自然恭顺小君,是为臣之道。皇后娘娘泽被后宫,臣妾心服口服,自然无有不敬的道理。且皇后娘娘本就与此事无关,又是被臣妾的宫人牵扯上的联系,臣妾说一句公道话,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被人围在中间的寒香见此刻已经稍稍镇定下来了,冷眼瞧着这一出出的闹剧,在青蕙为嬿婉担保时才正色瞧了她几眼,淡淡开口道:“我在皇后娘娘的永寿宫住了许久,若是皇后娘娘有对我不利的心思,早有多少下手的机会,又何必来劝我珍重性命,又何必在此刻错漏百出地出手呢?”
听了这话,皇帝和青蕙都忍不住抬头去瞧她。
寒香见压根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对这出闹剧只觉得索然无味。
能生或是不能生,她都不大在意,横竖她也并不想生,她不想给皇帝生,也不想给旁的男子生。若是那药只是不让她生育,那倒是无妨了,可会影响她的健康、她的性命,那却是万万不能的。好在那药是假的,她没真出事儿。
想来有了这一遭,她身边的防卫只会加强,之后出事儿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如此,她也懒怠地追究是谁的责任。横竖都是宫里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闹出来的祸事,她不过是那个激怒皇帝的诱饵,妃嫔怨愤的出口罢了,她与这群人通通无关,也不愿意再听这些破事儿。
她今日先是受惊,又是看了小半个时辰的闹剧,此刻已经筋疲力尽,见事情又牵扯到了嬿婉头上, 不得不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说完了想说的话,只觉得百无聊赖:“皇上,不过是宫人发了疯,既然我无事,您将发疯的宫人处置了就是了,又何必再牵扯旁人?”
皇帝却对她的话不以为然,深深看着寒香见道:“香见,你就是太好心了些,宫中有人要给你下药,这药还送到了你的面前,又岂是小事?朕如此护着你,都还有人敢害你。若是不查清楚,后宫哪里还有规矩法度,下一次谁又知道是害到了哪个人的头上?”
寒香见听了这话,晓得皇帝要彻查,一是被挑衅的愤怒,二是为他自己的安全考虑,自己不过是那个由头罢了,当下就不留情面道:“皇上要查就查,横竖是你的后宫,你的妃嫔,只是不必再拿我当幌子了。”
说着就自顾自地掀了帘子去稍间往床上一歪,再懒怠得理人。
花厅中一时之间鸦雀无声。青蕙盯着那晃动的珠链,心中羡慕寒香见的洒脱率性。可以随时给皇帝甩脸色瞧得的人,后宫也就这么一个,就连当年的太后都是不敢的。
只是想想她敢这样做无非是心中少有对生的牵挂,才这样不畏死,花一样的年纪却是这样的心思,倒又觉得可怜了。
只是她虽羡慕,却是没有寒香见的勇气的,连忙给脸色发青的皇帝铺台阶道:“皇上,香见公主今日受了这样大的惊吓,恐怕早就累极了,才有这样言行失度之举,求皇上不要与她计较。”
她这话说得及时,皇帝的脸色才稍缓,问道:“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后怎么还没有来?”
目光又看向了进忠。
进忠一拍脑袋,堆了笑请罪道:“皇上恕罪,是奴才糊涂了,奴才这就派人去请皇后娘娘。”
他将一切的不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皇帝倒也没再说什么,只令他打发人快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