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昂揪着朱哲明领子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整条手臂青筋暴起,浑身都在压抑着一股极为可怕的气息。
但细细感受,竟还能发现一点点的恨铁不成钢。
姜昂看着手上这个“垃圾”,舔了舔后槽牙,忍不住哼笑出声。
这丫头是真怂,平时跟他张牙舞爪的,他怼她一句,她恨不得怼他十句再储备二十句,伶牙俐齿到他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被欺负。
那畜生说到阿姨的时候,她倒是知道不卑不亢地反驳,他刚想夸她两句,就看见她被那个畜生说成那个样子还一直忍着。
早知道这样,他从听见第一句的时候就会跳出来,还会让这孙子有机会说出那么多肮脏的屁话?
姜昂越想越气,也不知道是在气朱哲明,还是在气吕宁安……
亦或是在气他自己。
他今天不该不来的。
更不该想看看她到底能反抗到什么地步,就一直在一旁观望。
有他在,他起码能告诉她,骂回去,大不了出了事他担着。
想到这,姜昂一个用力就把朱哲明甩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这边最近要修路,早早地就围了起来,没人过来,安静得很,正适合做一些……
不适合太多人知道的事。
许是摔狠了,朱哲明疼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但他却顾不得疼痛,而是立刻支起身子环顾了一周。
看着颇为阴森的环境,还有眼前这个不太好惹的男人,朱哲明忍不住颤抖起来,却还是强撑起一些气势威胁着姜昂,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打人犯法,我可以告你!我舅舅可是市警察局的!”
“呵…”
姜昂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垂下眸,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戏谑微笑,但眼底那点温度却早已被冰冷碾得粉碎。
他半蹲下身,整个人被半暗半明的灯光笼罩,笑得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撒旦,这是朱哲明脑子里闪现的第一想法。
此刻的他,用手背敲了敲朱哲明的脸,轻飘飘道:“哦?那你应该知道,江阳市警察局局长姓什么吧。”
“当然知道,姓姜,我舅舅可是他的得力助手,你动了我,我舅舅绝对……”
“知道的还不少,那你知道,我姓什么吗?”姜昂打断他。
没等朱哲明开口,姜昂便自顾自地说着,“我也姓姜,我二叔也在警察局,好巧不巧,做了个小小的局长……”
“你说,他会听谁的?”
……
朱哲明嚣张的气焰突然灭了大半,不过他看过来的眼神满是质疑,明显还是不相信姜昂说的话。
但姜昂不在乎,反正他也没打算靠权势压人。
这种时候应该做的,就是少说废话,先打一顿。
姜昂刚挥起拳头,朱哲明便下意识地护住了头,“我是学医的!以后会是很有前途的大夫,你放了我,我以后给你们家人看病不收红包!”
姜昂:……
确认了,这人脑子有病。
但他动作还是顿了顿,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如果他亲近的人在这的话,就会知道,他这个表情,是又想到什么点子了。
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学医?中医还是西医?”
此话一出,朱哲明以为自己的谈判有了效果,当即奋力自荐着,“西医!中医算个屁,跟西医比就是垃圾!我以后可是要上手术台的大夫,我……啊!”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还有一声惨叫,朱哲明的下巴被卸了下来。
终于安静了。
下一秒,姜昂幽幽笑着,“疼吗?”
“别急,还有更疼的。”
“鄙人不才,前些年对中医起了兴趣,学得了一手不错的正骨技术,正好没人练手,今天你提醒了我,你有福了……”
说着,姜昂轻轻抚上朱哲明的胳膊,微笑着盯着他,看上去像是要反其道而行地安慰。
但朱哲明不敢再放松警惕。
于是在他惊恐的注视下,姜昂的手指猛的收紧,随即往下一扯,一声清脆过后,朱哲明的胳膊便脱臼了。
另一只,也如法炮制。
相比于疼得不住呻吟的朱哲明,一脸笑意的姜昂,活脱脱就是一只笑面虎,无辜地看着这个猎物。
“还来吗?”
朱哲明想说什么,但嘴巴合不上,只能发出一些类似人类返祖的声音。
看着朱哲明这副德行,姜昂心里的郁气稍稍散了些,但他觉得,还不够。
因为朱哲明恐惧的外皮下,还藏着深深的怨恨。
这样的人,哪怕教训过了,以后也是个隐患。
那么,他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呢…
想到这,姜昂将目光转移到了朱哲明的手上,思忖几秒,便来了灵感,“学西医的是吧,临床?”
朱哲明松了口气。
看吧,他的专业还是有用,哪怕是警察局局长的家属也不能保证自家人永远不去医院,他明显多了一个谈判的筹码,忙点了点头。
没想到姜昂不慌反笑,脚步轻挪便踩在了朱哲明的手上,微微用力,“既然这样,我把你手指废了,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当医生了?”
“我觉得这个提议特别好,不然让你这样的人流入社会,岂不是祸害人?”说着,他脚下加重了力道。
朱哲明拼了命的摇头,甚至瘸着一双胳膊从地上爬起来,直愣愣地跪了下去。
姜昂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冷的像是淬了毒,“以后还敢找她们麻烦吗?”
朱哲明摇头,“呜呜呜…”
“还敢造别人黄谣吗?”
“呜呜呜…”朱哲明继续摇头。
这边朱哲明都疼哭了也吓尿了,姜昂终于满意,拿出手机,把他这副丑态拍的淋漓尽致。
随后,捏着朱哲明的下巴,笑的一脸邪魅,“记住你说的,如果被我发现你还敢招惹她们,就不止是身体疼了。”
“这么想当医生,就应该知道,想让一个医生终身不得行医,办法可太多了,如果你不信守承诺,我会让你,整个人,不管是身体还是前途,完完全全地毁掉。”
“不信你就试试看。”
说着,姜昂稍稍加了些力气,掐着朱哲明的脱臼部位,直到他疼的满地打滚,姜昂才大发慈悲地把他的骨头都接了上来。
姜昂还想警告两句,但朱哲明一感觉到他的靠近,便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这时,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女声若隐若现,“姜昂?姜昂…你在这吗?”
是她来了。
于是,姜昂放弃了刚刚萌生的想法,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薄唇轻启,“滚,别让我在江阳再看见你。”
朱哲明连滚带爬地跑走,跑了几步又像是硬生生逼停了自己的零件一样,转身朝着与吕宁安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
这里实在太荒了,又被围了起来,整个环境似乎都在向我传达着一个讯息:这里很不安全。
可我确信自己没看错,姜昂的身影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叫了两声没人应,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踏进去,围栏后面倏地出现了那双熟悉的桃花眼。
我被吓得整个魂都跳了起来,强忍着没有尖叫去看清来人,便见姜昂好整以暇地倚在围栏旁,嘴角挂着一抹得逞的笑容,“找我呢?”
我气得捏了捏拳头,咬着牙叫出了他的名字,“姜——昂!”
“你走路出点声音会死啊!”我抬手就是一计空拳。
按照原本的计划路线,这一拳是打不到他的。
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却擦了些边,带动了他的一片衣角。
我确信,我没有碰到他的实体,但姜昂却非常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胳膊,“啊!胳膊要断了,你这人怎么狠心,我刚替你处理了个麻烦……”
这话直接把我吓破了胆,我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颤抖,“你该不会是把人给……”
说着,我比划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我甚至不敢去看围栏里面,生怕会看到什么血腥的画面,可我又觉得姜昂不是那样冲动的人,况且,以我们的交情,他为了我这样,也不是很合理。
可是…
万一…
他没收住…
千奇百怪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我的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下一秒,就见姜昂一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抬手就给了我一个爆栗,“想什么呢,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我吃痛地捂着额头,却没心情去还击,只是急急地追问,“那人呢?”
姜昂刚要说话,余光似是瞥到了什么。
霎时间,他的眼底涌上一团火焰,浑身的气压也骤然降低,深深的压迫感瞬时袭来,压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是看见谁了,戾气这么大。
我想顺着他那记眼刀看过去,却连转身都没转完全,就被姜昂按着肩膀掰正了身子。
但我还是趁他不注意回了头,随后便本能地蹙起了眉。
虽然会下意识地心生厌恶,但至少我看到了,朱哲明能跑能颠的,看来是真的没事。
我还想再看两眼确认一下,姜昂便再次将我的头掰了回来,还顺势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强势地带着我往反方向走,
“这下放心了?他人没事,我就是警告了他两句,以后不会再来找咱们麻烦了。”
“真的?”
“你昂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还是有待考究的。
不过看他这个手白白净净的,也不像是打过架的。
可我怎么会这么近距离看到他的手呢……
我刚想说话,眼睛比嘴先一步发现了他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
死沉死沉的。
我一个挥手就把他的胳膊拂了下去,“我说怎么喘不过来气呢,你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拿我当拐杖,你良心不会痛吗?”
姜昂被甩得一愣,随即脸色像红绿灯一样变了又变,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过河拆桥。
啧,我哪有那么没良心,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重是不是。
在我充满抗议的目光中,姜昂败下阵来,双手向我抱了抱拳,像是在说: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我这才心满意足地就此作罢。
看吧,还是明事理的人比较多。
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姜昂看着我略显得意的模样,忽而笑了出来,随后便一脸戏谑地用舌尖顶了顶腮,说着,
“你说你,平时跟我说话的时候那么厉害,一点亏都不肯吃,怎么一碰见那种人就认怂啊?”
“欺负我?”
“不然呢,等他心怀怨恨,找机会回来报复我们吗?那我们生意还要不要做了?”我没好气地回怼。
净问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话。
“那有什么,他敢来,我见他一次打一次!”
“一看你就没吃过亏。”我无奈地摇摇头。
姜昂下意识回着,“怎么,你吃过?”
我沉默了。
我当然吃过,还吃过不少,所以才能知道,普通家庭的孩子,没钱又没势,能安安稳稳地长大就已经很不错了。
受到欺负,我确实可以勇敢地反击回去,我的妈妈会表扬我的勇敢,她也一定会为我讨回公道,给我出气。
可出了气之后呢。
没有人为我们撑腰,我要向欺负我的人道歉,还要赔医药费。
那一次,公道是有了,但我们家却大损元气,好久都没恢复过来。
为此我迷茫了很久。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明明妈妈说我做的是对的,但我又确确实实是给家里带来了麻烦。
也没有人教我,要怎么样在其中平衡,才能做到既不怕事,也不惹事。
就连妈妈,也在各种忙碌中,疏忽了这一点。
但我没有怪过她,只是自顾自地,学会了一招——充耳不闻。
只要没产生实质性伤害,那些人嘴里放什么屁,我都可以不在乎。
不在乎,不生气,就可以少惹麻烦。
自然,也就习惯了忍耐。
一直到现在,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也有了自己的思想,我知道我应该勇敢地维护我自己,维护我的家人朋友,但还是习惯性地退步。
偶尔压不住暴躁的脾气,就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重拳出击之后又讪讪收回。
又张又合,我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体。
很憋屈,但我没办法。
或许是我的情绪降落得太快,姜昂察觉出了不对,聪明如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沉默之意。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确认,“你……”
我点点头,“对,我以前也硬气过,但后来发现我兜不起这个底,久而久之,就习惯忍耐了。”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我妈会这样。”
又或者说,她一直都这样。
她自己可以受委屈,但一旦涉及到我和我哥,她就会化身为一个超人。
只是我习惯了忍耐,习惯了报喜不报忧,这样确实如我所愿省去了很多麻烦,却也让我忘了,我妈妈是个那样很勇敢的人。
长大以后,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畅快地回击掉了那些不善。
怪痛快的。
我还在幸福地笑着,姜昂却是一愣,紧接着浮现的懊恼表情中,还掺杂着一丝与他的气质十分不匹配的情绪。
或许是心疼,或许是同情,我更倾向于是后者。
但我不喜欢被人同情。
于是我沉默了两秒,便故作轻松地说着玩笑话,“其实忍忍也没关系,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只要日子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也没必要非争那一口气。
“再说他跟你能一样吗。”
他又不是我朋友。
姜昂没说话。
半晌,他停下脚步,眼尾微红,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道:“以后别忍了,我给你兜底。”
向来爱插科打诨的姜二哥突然正经起来,我有些不适应。
愣了片刻后,我在姜昂逐渐热络的眼神中,向他打了个几式咏春拳,“呔!我不管你是谁,快给我从他身上下来!”
姜昂:……
“你是不是缺心眼!”
呼,这回对味了。
看我明显轻松了不少的神态,姜昂无语地扶了扶额。
下一秒,他突然正色起来,“不过你刚刚说,我跟他不一样,具体是哪不一样?”
说来奇怪,我莫名从姜昂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期待。
不过我能够理解,毕竟哪有人不爱听夸奖呢。
可这有什么好问的,事实很明显。
“你是好人,他是贱人,有可比性?”我一脸无语且认真地向他解释着这个在我看来人尽皆知的问题。
姜昂眼底有过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吊儿郎当,“我还以为,你是看我长得比他帅。”
“别自恋了,这也没有可比性。”
“为什么?”
“不看长相,好人和贱人的气质也是不一样的。”
更别说,你确实长得比他帅。
但我不能这么说,不然某人的尾巴就翘到天上,
“怎么不一样?”姜昂继续问。
我没回他。
姜昂追着我问,气得我停下脚步,不耐烦道:“你要是闲得慌,就把今天的活都干了。”
说完便加快了回程的速度。
我可没这闲工夫跟他讨论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问题,小吃车那还一堆活没干呢。
姜昂也不恼,反而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一溜小跑追上我,清了清嗓,“咳,我刚刚认真的,以后有事,你尽管反击回去,我给你兜底。”
“谢谢你啊,不过我更喜欢自己来兜底。”
“你不是说你兜不起?”
“现在兜不起,不代表以后兜不起,现在夹着尾巴好好努力,等以后有实力了,谁再欺负我,我骂死他!”到时候一雪前耻,再也不过这种憋屈的日子了。
“我给你兜底,你现在就可以骂死他。”姜昂却出奇地坚持。
我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宛如一个长辈语重心长道:“够义气,不过我还是想靠我自己,别耽误姐姐走独立女强人的道路,谢谢。”
我故作一本正经的姿态并没有让姜昂忽略到那句称呼,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我在占他便宜,当即有些气急败坏地嚷着,
“什么姐姐,叫哥!”
我拗不过他,又不想理他,眼看着小吃车就在眼前,我给他留下一句,“干活了干活了!”
便一溜小跑,躲避掉了他的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