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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筝闻声出了车厢,人还没站稳,先被那臭气熏眯了眼。

“天爷......”她看着还在冒烟的台阶,抬袖捂住口鼻,唤来门房,强挤出一抹笑问他:“你用热水冲洗?”

门房挠头憨笑,“大人,热水去油,洗东西干净......”

“......”

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沈筝咬了咬牙,抬手道:“你......待我走了再冲。”

她转头就上了马车,唤车夫往前挪几十步,离府门口远点。待马车后响起呼喊声时她才想起,方才好像有人来了。

“沈大人——”那人骑马追了两步,“沈大.......呕——您等.......呕——”

沈筝捂着口鼻掀帘一瞧,来人是第五家的管事,姓谭,之前在衔环会,她见过对方一次。

她招了招手,示意谭管事跟过来,谭管事一边打干呕,一边跌跌撞撞骑马跟上。

马车停在府门外大几十步远,沈筝猛舒一口气下车,谭管事眼角带泪,嗓音干哑:“沈大人,您府门口是、是洒什么药了吗?”

沈筝神色一僵。

大可不必说得如此含蓄。

“被人抹屎了。”她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想着抓到肇事者之后,要喂对方吃一盆狗屎。

敛了敛神色,她又问:“谭管事何事前来?”

“啊?”谭管事还沉浸在“沈府被人抹屎”的震撼中,过会才反应过来:“同安县的船到码头了,老爷让我来问问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他想,沈大人心胸可真宽广,若是自己门口被人抹了屎,他怕会气得一天不出门,更甭提守在门外看下人打扫了。

“县里的船到了?”沈筝心中阴郁一扫而空,立刻答道:“本官亲自去一趟。谭管事,劳你先跑一趟码头,告诉他们,等本官到了再卸货。”

也不知道跟船来的人是谁?

许主簿和赵休肯定不可能,王广进应该去西密了,也来不了.......

摇了摇头,沈筝感觉自己可能想多了——说不定只有船员来了呢?

.......

辰时,沈筝带着华铎赶到码头。

一听到同安县的消息,沈筝的思绪就跟开了闸的水口似的,止都止不住地往外冒。

一路上,她对华铎说了许多。

一会说同安县衙的饭好吃,一会说同安百姓又憨又精,一会又说她刚到同安县时,每天吃了就睡,根本找不到事做,还说衙里的捕快们,之前一直被百姓叫饭桶。

华铎嘴角一直挂着浅笑,静静听她叙事,心中对同安县的向往又多了几分。

今日阳光正好,来往船只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打着赤膊的力工们喊着口号,嘿咻嘿咻地搬货上船、卸货下船。

马车被谭管事领着入内,一路上,沈筝双眼没有放过任何一艘船。

不是怕谭管事带错了地方,而是她太想同安县了,与同安县有关的一切事物,都让她心向往之。

“吁——”

谭管事勒马,车夫紧随其后,沈筝抓住车帘,在手中攥了攥,车帘上竟留下一片汗渍。

“嘶——”沈筝深吸一口气,“呼——”又吐出一口气。

有点紧张。

车外,谭管事声音传来:“沈大人,到了。”

正了正衣领,又擦了擦鞋尖上的灰,沈筝单手掀帘,缓缓下了马车。

她忍不住朝月台看去,不过一眼,便锁定了那艘来自同安县的船,刚迈出一只脚,余光便瞥见一道身影爆冲而来。

几乎同时,华铎佩刀出鞘。

“大人小心!”

“大人呜呜呜我——啊——”

那道身影被大刀逼退,沈筝猛地转头,看清后瞳孔骤缩,“华铎!”

那被大刀吓了个屁股蹲的大小伙,除了小袁,还能是谁!

见她神色,华铎便知吓到了自己人,赶紧将到藏到了背后,低头请罪:“属下有错,还望大人责罚。”

沈筝方才看得明白,她刀刃对内,刀背对着小袁,并非想下下手。

“没事,他是同安县捕快,你们往后便认识了。”

说完后,她转过头,看向坐在地上掉眼泪的小袁,“你小子.......”

黑了,也胖了。

看来男人婚后真的会发福。

小袁呆呆看着她,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她指尖悄悄摩挲着衣袖,走到他身旁,蹲下,忍住泪意笑他:“哭什么?都成婚的人了,还能被刀背吓哭了去?”

小袁还是不说话,她看得心酸,举起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真吓傻了?傻捕快我同安县可不要。”

“属下没、没吓到......”小袁说着话,鼻涕一个劲地往下流。

他上上下下看了沈筝好多眼,突然“哇”地一声,大哭,“大人,我想您,赵哥也想您,许主簿也想您,大家都想您。您是不是、是不是不准备回县里了?”

对上他那小心翼翼的目光,沈筝再也忍不住情绪,别开头。

“胡说什么,这里的事儿就快忙完了,忙完我就回去。”

“可、可他们都说,您忙完一件事,就会有下一件事等着您,您就一直待在上京,直到把剩下一年多的任期待满,就可以直接留在上京了......”

“净瞎想!”沈筝哑着嗓子,起身,伸手,“来,起来。刚来上京就坐在地上掉眼泪,多丢人,待会儿人家嘲笑你没见过世面。”

小袁埋着脑袋,抓着她手腕站了起来,起身后,又一个劲给她袖子拍灰。

“唉得了得了得了。”沈筝抽回袖子,背起双手,低头看向他腰间的捕快腰牌,“怎的几个月不见,你小子变得如此扭捏了?”

“属下害怕了一路......”小袁抬起头,双眼通红,“属下怕见不到您,又怕见到您,您直接说不回去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让他没脸再回同安县。

说着说着,他又掉起了眼泪,沈筝无奈,取出帕子丢给他,让他擦擦。

过了半刻,他终于缓过了情绪,沈筝这才开口:“小袁,我应当下个月就能回县里了。你这段日子就留在上京,到时咱们一同回去,如何?”

小袁愣愣抬起头。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好像.......吃了颗大大大大大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