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流水,转瞬三十年。
周元清从年轻的耕田少年,变作了满脸风霜的老农。额头深深的皱纹像是被镰刀刻出的沟壑,双手粗糙如枯柴,背脊微驼,走路时总要用力撑着膝盖。
屋前那棵曾他亲手种下的小槐树,如今已高过房檐。槐树下,有三个孩子在嬉戏,那是他长子、次子与幼女留下的孙辈。他的孩子都早早死在了某年大旱之后的瘟疫里,只剩下这几人,是他咬牙含泪拉扯大的。
至于那个和他相依为命的秋儿,也没有熬过上个秋天。
但是他仍然要活着,又或者说,他还必须活着。
每日天未亮,他依旧起身拎着水桶去挑水,然后到地里撒种、施肥、锄草、翻土。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季轮回,不再带有少年时的热血。只剩下像钟摆一样一日不落的习惯。
他活得——很苦。
但也很稳,很静,很真实。
有时邻居问他:
“周大爷,您年轻时,未曾走过天南地北,有没有后悔留在这小地头里?”
他会想很久,然后摇头:
“没后悔……哪儿都是地,人哪儿都得吃饭。”
饭桌上,他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会告诉孙辈:
“人啊,要认命,也不能服命。”
这句话,他也不知从哪听来的,但总觉得对。
他常年咳嗽,身子早已撑不起重活,可他不肯躺下,不肯停。
这就是他的生活,身为一个普通人,他不配停下来。
他总是感觉自己忘记了很多事,可是很多时候他又觉得这就是自己,这就是自己的人生。
周大爷想不清楚了,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很少记得以前的事了。
但是看着那几个孙儿,他每天又是能撑着一口气从床上起来,坚持着走到田里。
直到七十六岁那年的冬天,雪下得比任何一年都大。
夜里,他裹着粗布棉衣,一边为小孙子织鞋子,一边打着盹。
忽然之间,他感到心头一紧,气息骤然滞涩,像有一口旧血堵在胸膛,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要走了。
可他没有惊慌。
他只是费力撑着身子,摸到那把几十年来从未离身的木柄锄头,将它放在门口槐树下。
他回头望了眼火炉,火光摇曳,他的孙女正窝在被子里熟睡,小孙子靠在墙角写字,眉头紧皱。
他咧嘴笑了笑,笑中带着些许歉意,又像终于放下了什么。
他坐在那把藤椅上,闭上了眼睛。
没有轰轰烈烈。
没有神光剑鸣。
没有劫雷道响。
只是老农一人,于静夜中,悄然死去。
……
就在他心跳归于寂静的那一刹那——
识海深处,一道剑影悄然浮现。
没有怒意,没有剑鸣。
那剑,沉沉浮浮,像是在与他对话。
他“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从年少种田,到父母双亡;从救下秋儿,到亲手埋葬她;从背米换药,到草根煮汤;从被邻人背叛,到为了儿孙低头忍辱……
每一件事都不是伟业。
每一刻都不会被书写。
可这些事——他全都记得。
他笑了。
“原来,这就是人间啊。”
“这就是活着。”
他睁开“眼睛”,此刻的他已然脱离了轮转镜中的肉身,站在虚空之中,看着那个坐在藤椅上的白发老人。
那是他自己。
“我没成为仙,也没做圣人。”
“但……我,活完了一生。”
一念至此——
轰!!
元初剑魂在虚空深处剧烈地颤抖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突然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意志从他的灵魂深处喷涌而出,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势不可挡!这股意志并非来自修道者的修行,也不是源自剑修的锐利锋芒,而是一种纯粹的“人”的意志!
这种意志,是在尘埃中诞生,被命运所困,但却永不放弃那一丝微弱的光芒!它是人类在困境中挣扎求生的勇气,是对美好生活的执着追求,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决心!
这股强大的意志如同洪流一般,源源不断地融入元初剑魂之中。在瞬间,剑魂与这股意志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全新的剑意。
红尘农心剑!
一道蕴含着无尽的人生百态,有欢笑,有泪水,有挫折,有希望。一道是普通人在红尘中摸爬滚打所积累的智慧和力量的结晶。
这一剑,剑锋钝拙,却可破千道!
这一剑,无神通、无灵力,仅以“承受”化“穿透”!
这一剑,唯愿世间疾苦,有人能扛,有人能担!
轮转镜前,太阴圣女眼中有光波动。
她轻声自语:
“不是逆天问剑。”
“也不是举世争锋。”
“他是……将一生活尽,然后用这活尽的一生,成了一剑。”
她身旁诸女长老无不动容。
红尘道,最难之一处,便在于:不为悟道而活,而为活着而活。
而周清风,做到了。
他的第一剑,不在宫阙之间,也不在血海修罗场。
而在这雪夜里,在一处柴火摇曳的老屋中,在一个老农孤独而安详的身影背后化作了剑!
“只是,这只是开始!”
太阴圣女叹息一声,正是因为周清风的剑道,让他走到了此世的最巅峰。
但也正是如此,让他从最巅峰回到最低谷的红尘,才是难上之难!
“希望,你能真的将红尘之道融入到自己的剑中!”
她的眸子有些黯淡,翻出手来,露出一把雪白色的细剑。
没有人知道的是,她的父亲乃是昔日剑宗的长老,自幼与她母亲因两道之隔阂分开,她从小跟着父亲练了剑,最后去成为了太阴圣地的道子,亲手斩了那年她父亲最得意的弟子,也是那一次道争的剑子,自己的哥哥。
剑道与红尘道之间的隔阂.....
太阴圣女眼中翻起一丝期冀:
“若是你做不到,那边没人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