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贺兰山南侧,西楚的军队爆发了冲锋的怒吼。
各部之中,率先跟上颂卫营部队的,是陈到和唐瞬,还有他们麾下北楚部将士。
此刻的他们,很是激动。
他们被轲比能率军突袭,损失过半,此时,正是他们找回场子的机会。
而且,北楚部也是和塞外胡族一样,训练的是骑射部队。
反正前面的颂卫营都穿戴重甲,他们进行抛射,把箭矢射到鲜卑人的军阵之中,即便是有失误落到颂卫营军团里面的,多半也伤不了颂卫营。
在鲜卑军队中,居然有一支部队落在最后面,主动选择了为全军断后。
这支部队,在混乱的鲜卑军队中,显得尤为刺眼。
不但是他们的装备精良,明显优于其他部队,而且他们大部分的士兵,手上都有特制的长弓,正是轲比能麾下,最为精锐的陌弓营。
在郁筑鞬嘶哑的吼叫声中,这些陌弓手正组成数个战斗小队,勉强结成环形,交替掩护,试图拖延西楚军队,为大军的后撤,争取时间。
“鄂焕,你带着一队人,碾过去,把那鲜卑军给灭了!”
士颂的声音冰冷如铁,难得一次这么顺利的追击战,难得亲自冲入敌军军阵之中,追杀逃敌,他可不想被坏了心情。
“得令!”
鄂焕大声回应一下,带着两千颂卫营,就砸向了郁筑鞬的旗帜所在。
“吼吼吼!”
颂卫营的重甲骑兵,提起速来,如山崩裂,轰隆隆地压向郁筑鞬的陌弓部队。
“放箭!”
“不对,换上重箭!”郁筑鞬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他亲眼看到那些足以射穿头骨的箭矢,射在撼山营士兵厚重的胸甲和头盔上,竟然只是迸出几点火星
“这是颂卫营,这是士颂最精锐的亲卫部队!”
也难得他认出了对面的部队来历,但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摆脱颂卫营的纠缠了。
“弃弓拔刀,全部用弯刀,用铁锤,用钝击武器!”
郁筑鞬绝望地嘶吼,下达军令。
最靠后的鲜卑骑兵,如同纸糊的窗户,被西楚军一捅就破。
随即,楚军的重骑兵,瞬间就撞上了血肉之躯。
不论是长枪巨斧,还是鄂焕的方天铁戟,都不是草原上的普通披甲,可以抵抗的。
而陌弓手仓促拔出的弯刀砍在厚重的铁甲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随即就被对方反手一斧劈翻。
在这个局部战场上,已经不能算是战斗了,基本就是屠杀。
郁筑鞬的陌弓队,这支曾让塞外部族闻风丧胆的轲比能精锐部队,在颂卫营的冲击下,如同冰雪遇到了烧红的烙铁,迅速消融。
这一次,他们的外围,可没有帮助他们拖延敌军的护卫部队。
这一次,他们没有机会换上可能射穿重甲的破甲箭,就得被迫和敌人近战。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绝望的咒骂声,立刻充斥在了周围。
“完了,陌弓营今日也要折在这里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淹没了郁筑鞬。
虽然不甘心,但在周围亲卫的催促下,郁筑鞬放弃了重新聚集部众的打算,直接仓皇北遁,逃向塞外。
还好,他郁筑鞬有陌弓营的几千精锐为他掩护,让他有机会逃走。
而刚刚鲜卑各部之中,最后选择后撤的阙机,却是没有了逃走的机会。
他阙机准确来说,也是属于东部鲜卑的人,但是这些年下来,他忠心耿耿地追随轲比能,已经成为了轲比能麾下的心腹大将。
轲比能被斩杀时,他的部队,就在轲比能身后。
眼见轲比能死在了自己面前,他的良心,让他觉得不应该退,应该要给轲比能找回场子,要给轲比能报仇。
但可惜,不是每个鲜卑人,都有他这样的荣誉感。
其余的鲜卑部队,一支接着一支,选择了逃跑和溃散。
结果反而让他的两万部众,就这样被楚军包围了。
“杀光汉狗,冲回草原!”
此时此刻,即便是被包围,他又如何能放下自己的武器呢,在他看来,自己麾下毕竟可是两万人马,这么一冲,即便是有损失,但也能冲出去不少的。
带着突围的决心,他的部队,直接撞进了向宠所部的雍凉军团主力。
两支部队,撞得人仰马翻。
阙机身先士卒,手中的狼牙棒狂舞如风,每一次砸落,都能把一面西楚士兵的盾牌击碎。
他身边的亲卫也异常悍勇,死死护住他的两翼。
真就这样帮助他冲开了一条道路。
眼见他也能能就此脱困,一道寒芒闪过,正中他胯下马匹脖子。
战马连哀鸣都发不出,就倒地而亡。
也把阙机摔了个七荤八素。
等到他再次恢复意识,突围的道路上,已经竖起了一面“唐”字战旗。
唐瞬率领北楚部的轻骑,就此兜住了这里。
而后,楚军开始组成战阵,骑射手在后,刀盾手居前,硬生生拦住了他们逃命的道路。
他麾下的部队,接着就开始陆续被西楚军队射杀。
这样的军阵,在周围越来越多,他麾下部队,可以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
就连把他扶起来的亲卫,刚想给他说些什么,就被一支利箭,射穿了喉咙,吓得他立刻捡起地上的盾牌,将自己护住。
“狗日的狼崽子,跑的倒是快!”
冉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着一批人杀入了这批被包围的鲜卑人中间。
而且他还只是第一波楚军,越来越多的楚军,此刻也在依次杀入。
看着这些杀得如此起劲的汉族军士,阙机自嘲一般的笑了。
“弄了半天,今天我也成了跑得最慢的兔子。”
正感慨着,一队墨甲黑袍的颂卫营骑兵,杀到了他的面前。
领头一员青年将军,正是周泰之子周邵。
这个从前犯过错,此刻接替父亲守在士颂身边的将军,用一把锋锐的破甲锥矛,从阙机的侧后方,扎穿了阙机脖颈处皮甲的连接处。
阙机雄壮的身躯猛地一僵,艰难的扭过头来,眼里死死盯着周邵的身影,他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死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汉家少年的枪下。
“你,你。”
不等阙机再说些什么,周邵手腕一翻,长矛搅动,阙机脖子里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大股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
“父亲,今日孩儿也算是斩将夺旗了。”周邵心里,想着自己终于能给周泰写信自夸一番,看着眼前这个鲜卑头人,越发的激动。
周围残存的鲜卑士兵,见自家部落头人都被斩杀了,他们也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纷纷丢下武器,跪倒投降。
贺兰山口的风,忽然变得猛烈起来。掠过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战场。
似乎想要吹散这里浓烈的血腥气息。
此一战后,失去了轲比能的塞外鲜卑,就此陷入纷乱,再也无力南下。
“陈到。”
士颂打马停在了贺兰山下,并没有亲自率军北向追击。
“曹魏季汉,既然已经密约,最晚明年开春,就会对我楚国动手。”
“若是我楚国这边,临时突发什么变故,只怕还会提前。”
“这向北追逐鲜卑残敌之事,还是交给你们北楚部诸位。”
陈到,唐瞬二人,当即领命。
当然了,杨阜,陈矫等谋士,现在都落在后面,等会士颂自然也会有交代。
“到时候,你们可以从雍凉军团里面抽调一部分人手,再从鲜卑俘虏里招募一批人,作为敢死队。”
说着,士颂看向了远处的西域雇佣军,指着那些人说道:“塞外征战,重新拿回西部鲜卑草场,向东攻占中部鲜卑草场之时,这些西域人,也可以用。”
“至于东部鲜卑三部,可视情况而定。”
“你们在北面,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我牵扯曹魏并州的力量。”
刚刚吩咐完,向宠这个士颂加封的楚国伏波将军,押着曹魏使者徐邈,还有一个鲜卑头人,来到了士颂的面前。
“大王,这曹魏使者徐邈,还有鲜卑独孤部的族长,当如何处置?”
士颂瞥了一眼这个蓬头垢面,显然是逃命失败,被抓回来的徐邈,哪里有半分苏轼口中的名士模样,完全就是一路边败犬尔。
“这个徐邈,曹操亲自选拔起来的重臣啊,鼓动曹操进封魏王,曹丕篡位,他也多番鼓动,算是曹家的忠臣了吧,直接砍了。”
徐邈听了这个安排,只是冷哼一声,似乎也就认命了。
他这样的人物,和曹魏绑得太深,对于士颂又没有多少帮助,士颂不羞辱他,直接斩杀,就算是对他开恩了。
只是士颂心中,嘟囔了一句后世苏轼的词句,面露嘲讽。
“徐邈能中酒圣贤,刘伶席地幕青天,潘郎白璧为谁连?”
“呵呵,你苏大学士,是没见过竹林七贤,没见过这些魏晋风流的名士模样,就在那里靠自己的想象,去写他们的风流吧。”
正当士颂心中诽诽时,那个被俘虏的鲜卑族独孤部的首领却跪在了地上,开始求饶。
“大王,我们独孤部,也有匈奴血统的,大王既然能收留南匈奴故种。还请大王开恩,也将我们孤独部收留吧。”
“我们独孤部,本就夹在匈奴和鲜卑之间,艰难求活。”
“轲比能可汗在草原一向强势,我们不得不从啊,还请大王饶命啊!”
这种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士颂本来也准备随手砍了。
但唐瞬忽然站了出来,将这人保下。
“大王,北楚阴山之后,草原之上,还需有熟悉草原风俗地理之人,为我北楚部向导。”
“此人,既然愿意投降,本又处于鲜卑和匈奴的混杂之地,想来也对塞外环境,多有了解,这样的人,对于我们北楚部重新在塞外站住脚,聚拢部众,还是有帮助的。”
跪在地上的独孤部头人,也是聪明人,听到有人给自己求情,立刻磕头不止。
“有帮助,有帮助。”
“我会带着部族中人,学习汉话,推行楚国的规矩,帮大人打听消息,放羊牧马。”
说着说着,一个多面骰子,从他的身上滚落出来。
看来,这人还有一定的赌性。
士颂忽然来了兴致,笑着说道:“骰子这东西,战国时就在我们中原流行,没有想到你身上也有一颗。”
“这样把,你把眼前这多面骰子投出来,若是一个最大的那个数,我就不杀你。”
士颂的一句玩笑,对于眼前这个鲜卑头人而言,那可是生死攸关的事,他的赌本,可是他自己的命啊。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捡起这颗骰子,用尽力气,将其掰断。
其中,除了最大的那一面,保存完好,其余的面都被他毁了。
而后他就此投出,结果嘛,当然是最大的那一面。
“倒是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士颂淡然问道。
“小的独孤义,最讲信义。”
“今日我掰断骰子,从此之后,我独孤家的骰子,永远只有一面,我独孤家的子弟,身上再也不会有多面的骰子了,还请楚王明鉴!”
士颂淡淡一笑,心说:“多面的骰子没有了,你独孤一族,可以弄多面的印绶嘛。”
“罢了,若真是那个孤独家的先祖,我也算是给李二凤一个面子。”
“谁让你独孤家的女子,是那李二凤的奶奶呢?”
心里已经做出决定,士颂脸上依旧做出了思索状,片刻后,才说道:“既然我刚才说的话,你钻了空子,那也算是你自己的本事。”
“不过你钻空子的机会,可是我身旁这位唐将军为你求来的。”
“后面到了北疆,你部一切调遣,可都得好好听从指令,若是稍有怠慢,我可就不会再给你投骰子的机会了。”
听到自己的小命保住了,而且自己部族多半也能保住,独孤义连连叩首。
“谢大王,谢大王。”
总体来说,目前这个结果,比起自己对于轲比能的谋划,实在是好太多了。
塞外鲜卑的势力,就此分崩离析,北楚部还能继续杀回去,夺回朔方郡,甚至有机会再去攻占塞外草场。
这样一来,不论是曹魏的并州军,出击来争夺朔方,还是在五原,云中二郡,布置防线,都能把曹魏的一部分力量,限制在北面。
这对于自己司隶方向的压力,可要少上许久。
想到曹魏的并州北方的防务事宜,士颂的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
“并州梁习,上次是韩龙为你出头,帮你挡住了影爪卫。”
“可现在,韩龙已经不在了。”
士颂笑过之后,又回头看向了轲比能狼王大纛倒下的位置。他是明白韩龙守护中原的心意的。
“放心吧,现在没有梁习,也没有胡族能南下。”
“而我拿下并州后,只会再次封狼居胥。”
这句小声的嘀咕,也不知道士颂是在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