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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官道泥泞。

广安府外的官道上,黑压压的人群缓慢蠕动,远远望去,仿若一条蜿蜒的黑色巨蟒,在这残冬未尽的大地上艰难前行。

衣衫褴褛的流民们拖家带口,有的背着行囊,有的推着独轮车,车上堆着破旧的锅碗瓢盆,甚至还有裹着草席的老人和孩子。

“娘,我饿......”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拽着母亲的衣角,声音微弱。

妇人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只能轻轻拍拍女儿的背:“再忍忍,听说广安府有粮......”

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一路走来,他们经过的州县要么紧闭城门,要么粮价飞涨,根本买不起。

若不是听说广安府知府是个难得的清官,兴许会收留他们,给口饭吃,他们也不会拖着这副快要散架的身子,一步一步朝广安府挪。

寒风呼啸,吹得流民们单薄的衣物猎猎作响,可他们已顾不上寒冷,心中只盼着能快点到达广安府,喝上一口热粥,吃上一口热乎的食物。

周大石用一根粗树枝当拐杖,每走一步,冻裂的脚底就传来钻心的疼。

他背上驮着五岁的小女儿杏儿,妻子赵氏牵着八岁的儿子铁蛋,一家四口在流民队伍中艰难前行。

杏儿的小脸贴在他汗湿的背上,滚烫——这孩子已经发热两天了。

“当家的,前面就是广安府了吧?”赵氏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周大石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强打起精神说道:“快了,再坚持会儿。”

他们身后,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再也没起来。

有妇人抱着饿死的孩子不肯撒手,眼神空洞,还有老人跪在路边,向过往行人磕头乞食,额头都磕出了血。

城墙越来越近,流民却越聚越多。

府城外临时搭起的粥棚前排起长龙,几个衙役拿着水火棍维持秩序,不时呵斥推搡的人群。

“排队!都排队!再挤就没得吃!”

周大石让妻儿在路边等着,自己挤进队伍。

等他捧着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回来时,铁蛋已经饿得啃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慢点喝,别呛着。”赵氏先给两个孩子各喂了一口粥,那粥稀得可怜,可在孩子们眼中,却是难得的美味。

最后剩下几口,夫妻俩推来让去,最后周大石硬是逼着妻子喝下了。

杏儿语气虚弱地问:“爹,咱们以后就住这儿了吗?”

周大石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环顾四周,城墙下密密麻麻挤满了和他们一样的流民,有的已经搭起了简陋的窝棚,更多人只能蜷缩在树下或墙根处。

“先活过今日再说吧。”他最终只憋出这么一句。

日头渐渐偏西,仍不断有流民从四面八方涌来。

寒风如刀刃打在脸上,生疼。

周大石望着越来越长的队伍,心里发慌,照这样下去,莫说热粥,连凉水都不够分。

这时,城门口突然骚动起来。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几辆牛车缓缓驶出,车上堆满麻袋。

“云山宋氏施粥!”差役敲着铜锣高喊,“每人一碗稠粥!”

流民们顿时沸腾了,争先恐后地往牛车方向涌去。

衙役们连忙维持秩序,棍棒敲打声与哭喊声混作一团。

周大石护着妻儿慢慢往前挪,忽然闻到一股久违的粮食香气——

那粥里掺了红薯,甜丝丝的味道勾得人直流口水。

“别急,都有份!”施粥的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汉子,他动作麻利地舀粥分发,“宋东家说了,连施五日,保证人人都能吃上!”

赵氏捧着热腾腾的粥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周大石小心翼翼地问那施粥人:“这位大哥,您说的宋东家......”

“咱们云山县的宋东家啊!”汉子骄傲地挺起胸脯,“听说南边来了这么多流民,特意派人来施粥。喏,那边还有大夫义诊呢!”

周大石顺着指引看去,果然见不远处搭了个简易棚子,几个穿青色长袍的人正在给流民把脉。

“当家的,杏儿烧得厉害......”赵氏突然惊慌地扯他衣袖。

周大石低头一看,小女儿已经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快,抱孩子去看大夫!”施粥的汉子见状连忙指引,“穿蓝布衫的那位就是葛大夫,医术可好了!”

周大石抱起杏儿就往义诊棚跑。

排队的人不少,但见是发热的孩子,大家都主动让出一条路。

葛大夫摸了摸杏儿的额头,又掰开她的小嘴看了看,迅速从药箱里取出几味药材:“风寒入体,加上饥饿体虚。我开三副药,按时服用。”

“这、这得多少钱......”周大石攥着空瘪的荷包,声音发颤。

“分文不取。”葛大夫头也不抬地包着药,“宋东家交代了,看病抓药全免。拿着,那边有熬药的地方。”

周大石愣在原地,突然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当夜,一家四口挤在好心人让出的半张草席上。

杏儿喝了药,安稳睡去,铁蛋蜷在母亲怀里,小肚子终于不再咕咕叫。

周大石望着满天星斗,忽然问道:“孩他娘,你听说过云山县吗?”

赵氏轻轻拍着儿子,摇头:“只听说是广安府下辖的一个小县,不想竟有这般仁义的大户人家。”

赵氏回味着傍晚尝到的那碗红薯粥的甜香,这是她多日来吃过最踏实的一顿饭。

“我打听过了,云山县在广安府西北方向,走官道约莫两三日路程。听说那边正招佃农开荒,头三年免租子。”

赵氏猛地撑起身子,草席发出窸窣声响:“当真?”

“千真万确!今日那施粥的兄弟说,每日工钱二十文,包两餐,干满三个月可分五亩荒地...”周大石越说越兴奋,“我明日就去报名!”

赵氏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

周大石慌了神:“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是高兴......”赵氏抬起泪眼,“当家的,咱们有活路了!”

同样的对话在流民聚集处不断重复。

夜深了,广安府城墙下却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府衙内,林知府正与几位幕僚挑灯议事,案头堆满了各地送来的急报。

“大人,流民已逾万人,再这样下去,府城粮仓恐怕支撑不了几日。”师爷忧心忡忡道。

刚过完一个寒冬,春耕尚未开始,各地粮仓本就储备不足,如今陡然涌来这么多流民,着实让广安府的粮食供应捉襟见肘。

林知府揉了揉太阳穴,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云山县送来的粮食到了多少?”

“宋东家昨日又送来五百石红薯,加上之前的三百石土豆,省着吃还能撑半个月。”

林知府长叹一声:“多亏了他......”

而此时云山县内,宋芫正披衣坐在灯下,仔细核对明日要发往广安府的物资清单。

舒长钰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寒意:“还没睡?”

“马上就好。”宋芫头也不抬地勾画着,“药材还差三车,得让葛大夫再清点......”

话音未落,手中的毛笔突然被抽走。

舒长钰俯身将他打横抱起,惊得宋芫低呼一声:“你干什么!账本还没......”

“明日再看。”舒长钰不容分说地吹灭灯盏,“流民要救,你自己也得休息。”

黑暗中,宋芫感觉到自己被轻轻放在床榻上,温热的掌心覆上他酸胀的双眼。

“别担心,”舒长钰的声音近在耳畔,“粮食够用。”

宋芫紧绷的肩颈渐渐放松下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道:“今日暗七回报,说流民中有几个形迹可疑之人......”

“我知道。”舒长钰语气很淡,“是辰王的探子。”

宋芫猛地睁眼:“那你还......”

“正愁找不到他们。”舒长钰低笑,那笑声在夜色中格外危险,“既来了我的地盘,总得留下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