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要赶尽杀绝,”萦风惊讶地捂住嘴,“我们要不要去提醒陈露生小心老驴?”
裴清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在时空里看到的画面彻底打消了我这个念头。”
萦风何等聪明,立刻从裴清光的欲言又止里猜出端倪:“你是说陈露生也……”
裴清光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事情远比我最初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六阿公的妖力带裴清光去到的最后一个地方,是京都郊野的一处破庙。
裴清光对这破庙并不陌生,在孟流景加入酒馆前,她常常沿着庙门前的小路出城探访四处妖兽,偶尔遇见风雨便钻进庙里歇歇脚。
据说,这间破庙在几十年前还是京都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后来因为住持圆寂,庙中僧人被圣上安排进了皇家庙宇,这才渐渐没落,成为郊外一处无人问津的断壁残垣。
裴清光往日钻进庙中避雨时,常常点起柴火烤些吃食,有时是些果腹的素食,有时是萦风精心准备的荤肉,倒不是因为她不知避讳,实是因为这地方如今与其说是间庙,倒不如说只是一间漏雨的屋子,原本供奉殿中的神像佛经早就不知被谁搬去了哪里,连同供桌都不见,四下干干净净,哪还有半分佛祖垂怜的模样。
但这次再访破庙,眼前却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原本空荡的大殿摆上了一尊菩萨像,菩萨像前摆了一张长长的供桌,桌上放了许多瓜果糕点,三炷香插在正中的香炉上,已是将要燃尽的架势。
还没等裴清光细细打量,陈露生穿着他的罩衫一步一晃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双腿一软扑倒在地,仰头看向屋子正中的菩萨像,忽然放声大笑,好半晌才收住笑声,高声道:“欠你的,下辈子记得来找我讨。”
裴清光飘飘晃晃凑到菩萨像旁,居高临下望着趴在地上满身酒气的陈露生,见他目光直勾勾盯着菩萨像,自己也不由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她汗毛倒竖。
这菩萨像并非经义里神明的模样,而是沈家大小姐沈嘉佑的脸!
新婚之日,却也是阴阳两隔之时,裴清光回想起陈露生跪倒在沈家老太太面前的那番话,不由跟着心口一紧,再次望向陈露生时,眉目里难免挂上几分悲悯。
陈露生趴在地上又哭又笑,哪还有在糕点铺里那般运筹帷幄的模样,分明只是一个失去爱人的少年郎。
不知陈露生如此疯了多久,直到庙外日光暗去,月色接管天地,陈露生才止住眼泪,踉跄起身。裴清光早已在心中盘算好若是陈露生登门,自己该如何宽慰他,却见陈露生起身后低头掸去身上灰尘,再起身已是目光冷冽。
“话又说回来,我为你塑金身,修庙宇,也算还了你今世的恩情,咱俩扯平了。”陈露生眼神轻蔑,挑眉望向殿上金像。
“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不过是将沈家人欠我爹娘的都讨回来而已,”陈露生边说边走到供桌前,挑了一个新鲜的苹果在罩衫上擦了擦,“你死不过是替沈家人还债而已,沈家人作恶多年,早该有今天了。”
眼前的陈露生是如此让人感到陌生,裴清光暗道一句不妙,俯身朝陈露生飘去,但还没等她靠近,那吸力便再次出现,裴清光本以为这吸力会将她送往陈露生身边或是进入下一个时空,可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是回到了酒馆。
裴清光的叙说结束,萦风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磕磕巴巴问道:“这……陈露生怎么……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裴清光不答,只看着她。
“难道是妖孽上身?”萦风顺着自己的思路猜测着,“那他身上应该会有妖气,凭你的敏锐,不至于看不出来呀,难不成是有鬼?”
“怕只怕是他心里有鬼。”裴清光沉声回道。
“可在沈家的时空里,陈露生分明对沈嘉佑情根深种。”
“如今细想,这份感情也未必是真,”裴清光不愿以悲观视角揣测他人感情,但眼前所经历的一切却让她不得不起疑,“沈老夫人的劝说虽有效,但陈露生最后的离开未免也太过干脆,而且,沈家大火之时,我听到画面外有不少人救火的喊声,只是当时画面太过惨烈,我并未多加关注,现在回想,有句话似乎颇有疑点。”
“什么话?”
“有人喊,露生,你为何不救火?”
危急之时,平日里对沈家避如蛇蝎的百姓都愿前来救火,身为沈家女婿的陈露生却不肯出手相助,其中内情,只怕唯有陈露生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