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形的精神冲击化作冰冷的针,刺入维塔莉娜意识缝隙之中。
切尔诺伯格这片废弃广场的景象在她的视野里扭曲、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破碎的画面——孤寂的雪原,燃烧的村落,以及像是某种……
更深沉、更私密的遗弃之地。
那悬浮于天空彼端的巨大幽暗轮廓,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动摇,那无形的“注视”变得更加沉重,要将她彻底碾碎在这片为她量身定做的噩梦里。
维塔莉娜身体晃动,眼前一片血红与漆黑交织,耳边尽是虚幻的哀嚎与指责。
窒息感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周围却又安静了下来,熟悉的恐惧如潮水般涌入,带着那幽暗存在的意志,试图彻底淹没她。
在这里,除了她自己的心跳、呼吸和血液奔涌的声音外,只有冷雾在岩壁上汇聚、慢慢结成水珠的细微响动。
她看到一片无垠的冰原,风雪呼啸。冰雪尽头,矗立着一个庞大到超出想象的环状巨构建筑,未知材质以惊人的手法构造出了这座足以称之为艺术品的建筑,阴冷的冰原却难掩它身上所散发出的古老光芒——
那应该是一扇门,维塔莉娜下意识这么觉得。
门前,一个身影孤零零地站立着。
高挑,瘦削,穿着深色的萨兽皮长袍服饰,长发被风吹乱。
她背对着维塔莉娜,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法杖。
她只是站在那里,维塔莉娜却觉得她像是在这里站了许久。
日复一日,试图阻止任何人靠近那扇门,阻止任何人探索它的奥秘。
景象骤然破碎,变回血色。
耳边嗡鸣声更加刺耳,不再仅仅是噪音,其中夹杂着破碎的画面和低语——冰冷,饥饿,吞噬一切。
那是扭曲的意识,是无尽的恶意。
但在这混乱中,维塔莉娜捕捉到了一种古老的、熟悉的韵律。部落故事中,先祖哈兰杜汗曾和类似的敌人战斗过,她也曾依靠记忆窥见过先祖战斗的英姿。
先祖与时间之主联手,才将其中一个强大的个体封印,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邪魔……孽物……”维塔莉娜咬紧牙关。
她终于明白了。
这是她注定的敌人。
祂没有名字,但却第一次正式的,真正的出现在了维塔莉娜的世界里。
嗡鸣声猛然拔高,维塔莉娜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活体街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认知”,感受到了她将它与那些古老传说联系在一起。
脚下的地面剧烈翻滚,黑色“筋肉”血管暴突,如同愤怒的活物。墙壁上的眼球疯狂转动,暗红色光束不再是零散的射击,而是汇聚成一道道粗壮的光柱,带着更强的破坏力。
更多的怪物从街道两侧的残骸中涌出。萨米猎手残骸动作更加敏捷,冰锥如同暴雨倾泻。哥伦比亚科考队残骸手中的幽蓝脉冲仪器齐齐抬起,能量波动比之前强烈数倍。乌萨斯士兵残骸的身躯变得更加凝实,刀锋与骨骼融合,散发着恶臭的黑雾。冰原巨兽残骸的角质层更加坚固,腐蚀性唾液喷洒范围扩大。
维塔莉娜喘息,双剑在手中发出低鸣。火焰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变得更加内敛,附着在剑刃上。
这是血脉深处的力量,是对这种亵渎生命的古老愤怒。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冲刺。
速度极快,在活体街道上拉出一条赤红的残影。
暗红光柱擦着她的身体掠过,地面上的触手试图缠绕,但她剑尖划过,火焰瞬间将它们碳化。
金属巨怪的切割机头颅呼啸落下,她脚下发力,身体不可思议地向上跃起,踩在巨怪的头顶,借力再次向前。
坍缩体们发射出的幽蓝脉冲在她身后湮灭了一片区域。
她锁定了目标。
并非是那些不断涌出的怪物,而是连接着核心,为整个街区提供扭曲“生命”的黑色血管。
这些才是怪物的弱点,是它与这个世界连接的通道。
落地,挥剑,双剑如同手术刀般精准。
剑刃带着炽热的火焰,砍入地面上那些粗壮的黑色血管。切口处发出刺耳的尖啸,不像是液体的黑色物质喷涌而出,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便被汽化。
没有被砍中的血管剧烈抽搐起来,像是受伤的生物被惊扰。
整个街区的怪物动作明显一滞,更加让维塔莉娜确认它们的行动依赖于这些血管输送的能量。
维塔莉娜身形闪烁,沿着血管延伸的方向前进,不断斩断、焚烧。
但怪物也在适应。
她杀出重围,脚下是干涸血痂般的地面,四周是搏动着的黑色血管。
广场中央,她又见到了那颗漆黑猩红的结晶悬浮在空中,跳动得更加剧烈。
它所有的搏动血管都指向了她,像无数条饥饿的吸管。
结晶骤然收缩,随即猛烈膨胀,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这一次不再是弥散的噪音,精神冲击凝练成一道无形的利箭,要将她的思维彻底撕裂、同化。
冰原的幻象再次闪现,却扭曲可怖,那扇巨门仿佛活了过来,门上的纹路化作无数蠕动的口器,发出无声的嘲笑。门前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似乎随时会被风雪吞噬。
就在那精神利箭即将贯穿她灵魂的瞬间,一道高大、炽热的红色身影凭空出现在她身前,如同一面燃烧的盾牌。
这身影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意志的凝聚,周身跳跃着与维塔莉娜剑上火焰同源,却更加深沉、威严的赤红光芒。他轮廓模糊,却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位同样高挑的战士,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与疲惫。
逸散的余波仍让维塔莉娜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被人用重锤砸了一下太阳穴。但在这剧痛中,一个声音,不,是一段古老而沉重的意念,如烙印般瞬间刻入她的脑海——
那是跨越千年的回响。
——一千年了!
声音带着无尽的岁月沧桑和难以磨灭的憾意,画面闪过南部荒原的惨烈。
——当初吾等未能彻底灭杀。留下祸根,蔓延至今。
红色身影微微侧头,目光穿透虚无,带着强烈的认可与期盼。
——吾之后人!哈兰杜汗的继承者!
红色身影抬起长刀,猛地指向广场中央那搏动不休的结晶,
——你已见识过祂的威胁。
——你已领略过祂的邪恶。
——你当明白你的力量从何而来。
——你当明悟你的未来去向何方。
——吾当为你指明前路。
——去吧,在冻原尽头。
——将那名为……
——无垠回荡克雷松的孽物。
——诛杀在冰原尽头!
红色身影如同燃尽的火焰,迅速黯淡、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股磅礴意志带来的灼热感与压力骤然抽离。
冲击的余波仍在脑海中震荡,太阳穴突突直跳,钝痛挥之不去。
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那如同直接烙印进灵魂深处的声音。
原来……自己对抗的,竟然是和先祖战斗过的一样的敌人。
这个认知让她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沉重的、跨越千年的责任感。
原来部落传说并非虚言,焚风热土中的战斗从未结束,被冰封的噩梦尚未消亡。
她猛地抬头,双目锐利如剑向那颗仍在疯狂搏动的漆黑结晶。
眼前这颗搏动不休的结晶,就是那“无垠回荡”的一部分。
饭要一口口吃,怪物要一个个杀。
她微微昂首,眼底映照着剑刃的火光,比刚才更加明亮、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都得先从砍碎这颗恶心的结晶开始。
结晶表面的红光猛地剧烈闪烁起来,如同受惊的野兽炸毛。
光芒迅速向外扩张,在它周围形成一个不断波动的能量场,像某种临时构筑的护盾。
它感受到了威胁,来自这个渺小的泰拉人血脉深处,那份不知为何传承下来的、却足够对付祂的力量。
维塔莉娜左手一扬,长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漆黑的闪电,直刺那层不稳定的红光护盾。
剑上不仅有她自己的力量,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来自先祖虚影的炽热意志。
与此同时,她左手掌心中,早已准备好的术式瞬间激活。
浩荡的火焰从中喷涌而出,颜色比之前更加深沉,仿佛萨尔贡火山口下的熔岩,带着足以焚尽万物的炙热,沿着长剑开辟的通道,试图灌入核心。
广场上盘踞的黑色血管网络骤然疯狂抽搐、收缩。
它们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将污染的泰拉物质转化成能利用的扭曲能量,不计代价地输送给中央的结晶。
护盾在火焰的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声响,红光忽明忽暗,拼命抵抗着净化之力。
维塔莉娜将全部意志集中在那奔腾的火焰之上。
烧穿它。
净化它。
把这个污秽之物的触手从这片大地上彻底抹除。
结晶真正意识到这种力量的威胁。
它猛地改变了策略,外围闪烁的护盾骤然向内收缩,紧紧包裹住最核心的部分,形成一层更致密、更凝练的防御。
与此同时,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黑红色光束,无声无息地从结晶侧面射出,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目标直指维塔莉娜。
然而,就在光束即将命中的瞬间,维塔莉娜身侧的地面猛地炸开。
一根炽热的火柱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恰好挡在黑红光束的路径上。
这火柱并非她主动召唤,却与她掌心的火焰同源,甚至更加凝实、威严。
光束与火柱在半空中悍然对撞。
诡异的是,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冲击的巨响。
只有一片死寂的湮灭。
黑红色的光束如同投入熔炉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