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太子退出东宫之时,所有人都以为新太子的册封之礼会紧随而上,就连萧天洛也不例外,静等着朱则佑的好消息,但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有余,并未有立新太子的举动。
一时间以为尘埃落定的众人都有些惊愕,难道事情还有变化?就连重新领军的岳父大人也有些沉不住气,带着侯府的令牌匆匆入宫。
只是岳父再出宫时却是三缄其口,任由他们追问,岳父也只有一句“静等”。
萧天洛不知道在等什么,还要等什么,前太子都搬离了东宫,主动迁到了宫外,与皇后养病的行宫只有数里之遥,六皇子上位完全没有阻碍。
可事情就这么卡住了,莫说萧天洛不解,文武百官们也是不解,而众人的焦点,该要继任太子的朱则佑并未如期入住东宫,但高相亲自带教,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这看着的确是要培养继承人的安排,但为何迟迟不立其为太子,着实是个谜。
萧天洛心急如焚,奈何这次无人与他们通气,唯一可能知情的只有自己的岳父大人,但他也不肯吐露半个字,只在他们追问之时抿唇不语,半个字都吝于施予。
不过好在这悬念并没有维持太久,只是在听到那消息时,萧天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要退位,效仿那大齐皇帝禅位于六皇子!
他本人则退为太上皇,但会在五年时间里都参政,直至六皇子可以独理政事则彻底放权。
消息一出,既让人意外觉得合理,意外的是皇帝这几年虽然憔悴了些,但仍算盛年,居然选择退隐二线,是不是放手得太早,后者是情理之中,六皇子虽有才干却稚嫩。
萧天洛是着实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会如此做,恰在这一夜他被宣入宫中,此次进的不是御书房,而是久违了的皇帝寝宫,寝宫里静悄悄,除却自己的脚步声外,听不到其它。
直到看到里头的皇帝,萧天洛一下激灵停下脚步,不敢直视圣颜,愕然地低下了头!
皇帝披散着头发,可萧天洛何时见过皇帝露出这么多白发,没有束发的皇帝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白发,无遮无掩,萧天洛的嘴角都在抽动:“陛下……”
“不必如此惊慌,不过自然规律罢了。”皇帝大步地走过来,看到他低头不语的模样闷哼道:“你小子从来都是晃晃荡荡的,今日怎么慌了。”
“陛下……”萧天洛的鼻子微酸,这便是殚精竭虑的结果吧。
回想当年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情景,再对照如今的帝王,只觉时光荏苒,岁月不饶人,就算是这世间最至尊无上的人又如何,也逃不过岁月的蹉跎。
皇帝这般深谋远虑,每一份心机都耗着心血,如此以往终究是早生华发,如今看着竟是比自己的岳父还要年长十余岁,两人原本是同龄人。
“如今你该知晓朕为何会让位了,”皇帝叹道:“朕这一生从庶皇子成为太子,再登基为帝,为找回大楚昔时荣光耗尽心血,甚至舍弃了自己的爱人、孩子。”
“朕这一生的功过留给后人评说,但如今真的是累了,是时候歇歇了,你的岳父、岳母为朕的大计付出诸多,朕也想他们多享享天伦之乐,所以,侯府只能靠你了。”
萧天洛心里一动,反问道:“陛下是想?”
“你不入朝堂,却为帝师,亦师亦友,只有这样才能长久。”皇帝断然道:“萧天洛,你可愿意追随佑儿,为他排忧解难?”
帝师,萧天洛诧异道:“可小民如何为帝师,名不正,言不顺。”
皇帝不语,只是一味地看着他,萧天洛躬身说道:“小民的命运早就与宣武侯府、六殿下联系在一起,只要六殿下不弃,小民愿意与殿下同甘共苦,只是……”
“只是如何?”皇帝并不意外,暗叹这才是他熟知的萧天洛,无论在何时都不会冲昏头脑,他是既要付出也要回报,丝毫不会客气,好得很,这也算是始终如一了。
“小民做了父亲方知道身为父母为儿女思虑长远,愿担重负的心情,如此,小民也想替家中儿女求个荫护,如此而已。”萧天洛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两人的呼吸都压得极低,皇帝的面色依旧威严,但萧天洛并不退让,此事关系着侯府百年,自己的子女能否在大楚安然立足,他能保证教养,但不能保证世事变化,去赌人心变化。
“朕懂了。”皇帝终于松口:“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寝殿之内,突地万籁俱寂。
萧天洛心头震动,朝着皇帝重重一躬:“多谢陛下。”
皇帝也心口一松,突然坐下,长叹了一声,如释重负:“前面的事情且不说,为了让佑儿成功上位,利用种种拉拢寒门官员,拉拢四营统领将军,宗亲们也没有放过。”
“私塾的孩子们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佑儿的心腹,他们是未来的栋梁,朕相信侯府将他们培养得极好,那朴正有状元之姿,余下的孩子们也各有所才,将来新老更替,何愁无人可用。”
是啊,如今还有高相等老臣撑着,但年岁渐长,总要有新的贤能之臣顶上来。
从建立私塾开始,从挑选先生开始,就是为了将来做准备,计谋深远可见一斑。
“前有剿匪,后有征倭,佑儿也是在军中打出了名堂,朕老了,这次见到你的岳父,见他耳边也多了一簇白发,朕突地就觉得何必如此呢,我们都该为后来人让位。”
“趁着自己还强健之时好生地替他们填平道路,如先帝于朕那般,朕也好,云之也好,该好生地给自己一些时间,姑且当成我们的私心。”
皇帝或是想到与安国夫人携手的情景,不禁嘴角轻扯,所有的对不住只能用余生来赔。
“得你承诺,朕也放心了,”皇帝突然摆手道:“回吧。”
萧天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皇宫,直到回到侯府还没缓过气来,他脑海里始终回想的是皇帝的那一头白发,还有那沉重的释然,迎面遇到岳父,他正欲开口,外面传来动静。
“圣旨到!”
丁公公居然后脚就跟过来了,侯府上下闻讯而来,以老侯爷为首,全家整整齐齐迎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萧天洛,性秉忠贞,才兼文武,昔以赤心报国,每临危而奋节;常以智勇安邦,屡定乱而建功,今特承天恩,锡以殊荣,封为逍遥王,赐九锡之仪,授金册宝印,永镇河山,与国同休。”
“尔长子祝承晗,毓秀钟灵,秉性刚毅,特封为宣武侯世子,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自今而后,宣武侯爵禄永延,若非谋逆大罪,皆可承袭不降,永葆勋阶,望尔笃志忠孝,光耀门楣,固守臣节,辅弼朝廷。”
“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