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世家兄弟(二)
寿家少奶奶曾萱怡送完婆母和阿爷,折返回来,夕阳正把寿绍璋的影子拉得老长。
看见丈夫还跪在那里,身姿笔挺如刀裁,想来是老太爷没发话,不让起来。
于是迈进祠堂二门,夫妇一体,和寿绍璋并肩而跪。
“萱怡,对不起,话说重了,怪我,你回吧。”寿绍璋看着有些瘦弱的妻子,记得清楚,萱怡嫁过来时圆润娇俏的模样。
";军门这话说的,";曾萱怡提着月白缎裙挨着他跪下,腕间翡翠镯子磕在青砖上叮铃一响,";我娘家祠堂比这还阴冷,跪着抄完《内训》才许出门呢。";她故意把冰凉的指尖贴在他手背上,";哎呀,这地砖怎么还烫人?";
寿绍璋喉结动了动,没言语。
曾萱怡浅笑说:“以为我是被军门训斥而流泪,是委屈?我是孩子嘛?这二门风大,我有见风流泪的毛病军门也不是不知道,阿爷阴差阳错罚你跪,赶巧了!”
俏皮的话,倒是逗笑了寿绍璋。
萱怡说:“再说了,因为我,罚了夫君跪,我回娘家还不得被母亲骂个狗血淋头,今日陪你跪传不出去,我回娘家跪个几炷香,可是能传过来!”曾萱怡小女儿家的撒娇抱怨。、
爱是常觉亏欠,寿绍璋大手握住曾萱怡说:“我陪你回娘家,丈母罚你跪,我也陪你,多少炷香都行!”
曾萱怡急忙抽出手,担心被人看到,小声说:“军门不能陪我点儿别的吗?为啥要陪跪!”
寿绍璋被抢白几句,只能低头无奈笑笑,曾萱怡以为寿绍璋累了,说:“再等一盏茶的时间,阿爷就能让福伯来传话,让咱俩起来了,是不是得谢谢我?要不是我陪你,怕要跪到晚饭前!”
“多谢夫人!”
曾萱怡没料到寿绍璋突然爽快感谢,扑哧一声笑了。
果真不到一盏茶,老太爷就心疼孙媳妇曾萱怡,让两个人起来了。
回去的路上,曾萱怡说:“小孩子这个年纪都皮着呢,调皮淘气些也好养活,你慢慢教,别总动不动就传家法……”
寿绍璋苦笑,军令又来了,五日后又要启程。
一年在家时间加一起不足一月,哪有时间慢慢管教弟弟。
寿绍琛在阿爷和母亲这里哭嚎说痛,老太爷和寿夫人也责怪寿绍琛太过放肆,伤好后定要罚抄书籍。
挨了训,寿绍琛心里却知道这番没教训完,大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越想越害怕,故意装睡。
傍晚,老太爷也被商会请去出席诗会。
趁众人都走了,暮色四合时,绍琛揣着偷藏的银元翻过后院墙头。
夜市的糖炒栗子香勾得他肚子咕咕叫,却在转角撞上上午街市喷着酒气的汉子。";小爷这是要去哪儿啊?";麻袋兜头罩下的瞬间,听见脖颈儿上挂着金镶玉锁的清脆声响。
前院着人来报,长姐带着俞灿、俞昭提前到了,一番迎接。
无人发现寿绍琛的“离家出走”……
长姐一番寒暄后问起,虽然寿绍琛挨了家法,可却不至于不知礼至此,何况小兄弟加玩伴的俞昭来了,怎会不来见礼。
让丫鬟去问。
丫鬟匆匆忙忙、跌跌撞撞、神色匆忙赶回来:“大爷,不好了,小爷不见了!”
";没人见到他去了哪里。家里角落都寻遍了,外面也派人去找了,都没找到。";左海凡也一脸的担忧。
小弟平日调皮贪玩,被家人宠惯得无法无天,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没了踪影让家里担心。
";出必告,反必面,居有常,业无变。";的道理鹤童还是知晓的,曾萱怡心下一惊,小弟是怕再被教训,偷偷躲起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就是贪玩躲在哪里,也该回来吃饭呀。";长姐俞烨说,忽而问";谁最后一个见到鹤童?";
";刚才问过,最后见到鹤童少爷的怕是后门房的老泰和车夫大山。”左海凡说。
“大山每日接了少爷从教堂学琴回来,前日大山在门房还故意踢碎了老泰的茶壶。早上老泰缠了我要茶壶,刚刚我去后门,看到老泰手里有了……新茶壶。”左海凡把突然想到和看到的说了出来。
";练琴?练什么琴?";寿绍璋疑惑的问。
俞烨白了寿绍璋一眼,说:";你贵人多事,哪里有时间顾孩子?鹤童练小提琴先后可是有三、年了。灿灿、阿瑗、阿瑾去教堂玩耍、学钢琴,教父教鹤童和阿昭小提琴来着。";
";他们去教堂不是去学洋文吗?";寿绍璋问。
曾萱怡一脸的焦虑:";都是学的。小弟平日看书都坐不下来,提起练小提琴总是喜欢的,一周也要去个两三天,现下说这个干什么!";
俞烨安抚曾萱怡,回头说:“敢在寿家门里拐寿家孩子的人,怕是不多!”
“再派人出去找!”寿绍璋吩咐,气恼的说:“被宠坏了!若真是他擅自跑出去玩,这回就是阿爷家法打死我,我也要先教训了这小孽障。”
“还是先找到鹤童吧。”曾萱怡担忧的说。
“吩咐下去,不许让老太爷太太知道此事!”寿绍璋从容的说,又对曾萱怡说:“去找来伺候鹤童的妈子和接触过的仆人,看看鹤童可能去哪里。”
天色渐晚,俞烨说:“鹤童怕真是出事了。若真是躲在家里哪个角落调皮倒是好事,就怕真是在外面丢了,就是麻烦大事了。”
“大少爷,大少爷~~”门房老泰跑进来,探头探脑说:“门口拾到了鹤童少爷的玉锁……”
可不是鹤童平日戴的长命百岁锁,还是曾萱怡娘家请匠人给打的,曾萱怡闻言一阵头昏,险些跌倒。
“大少爷,府里寻遍了,不见小少爷。”福伯回来说。
“少爷,少爷,刚才有人看见鹤童少爷自己出门了。”吴妈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老泰一直跟了在掺和乖儿失踪的事,见福伯的目光扫向他,恍然大悟拍了自己的光脑袋说:“我~~我回去看门去~~~”
“都别慌!”寿绍璋怒喝道:“该做什么的都回自己的地盘去守着!”
见大少爷动怒,所有人的噤若寒蝉。
寿绍璋缓和下语气吩咐说:“老太爷和太太的院子先派人把门守了,没我的话,谁都不许入内!”
俞烨说:“就说俞昭和鹤童一起玩耍呢,两个小兄弟今晚宿在我那里了!”回头吩咐梅姨说:“拿我的对牌,知会苏州各家黑白商铺,有鹤童线索,必有重赏!”
为啥这样安排,也是有缘由的,寿绍琛幼时被寿家老爷(绍璋、绍琛父亲)带出去登山访友,实打实的走丢过。
翻遍了整座山,最后,寿家都以为孩子……老太爷恨不得打死儿子,寿夫人重病在床。
原来是在山里淘气钻进木桶,打瞌睡被洪青帮马队带走了,阴差阳错,成了洪青帮掌门人司徒先生的义子,知晓身世就急忙联系,一个月后有人传信说孩子找到了。
因为混战和安全考虑,半年后才托郎维城(俞昭舅舅)将寿绍琛好好送回,还胖了不少。
此时,寿绍琛被郎维城从麻袋里小心抱出来,洪青帮以及江湖十六门兄弟遍布,在苏州城里,何人不赞一句寿家高义,俞家仁义!
郎维城让人找大夫看看迷药是否伤身,寿绍琛却醒了过来,搂着郎维城的脖子开心叫小舅舅。
确定寿绍琛没事后,对身边人说:“快去给寿家信!”
“不行不行,我大哥不要我,家人不喜欢我,我跟小舅舅过吧!带我去找我司徒干爹。”
“怎么个不喜欢你法?纵容你闹市跑马就是喜欢你了?”郎维城摇着扇子,不轻不重打了寿绍琛头一下。
“小舅舅,你帮帮我,你看看我身上的伤,疼得厉害,救救我,救人救到底……”
郎维城好笑走过去,替寿绍琛揉揉屁股,说:“俞昭调皮捣蛋,可还有个分寸,你顽劣打闹,真是没个忌讳!打你不冤!”顺手给了寿绍琛一巴掌。
寿绍琛捂着屁股,一听这话,少爷脾气上来,不高兴,扯着床上的帏帐说:“小舅舅,你要把我送回去,我就上吊!”
郎维城挑眉看着眼前敢要挟自己的小娃娃,正要教训,此时,手下人来回话说:“绑架的流民被杀了。”
郎维城大惊起身,怎会是因为小孩子跑马闹市,砸坏流民的摊位给钱不够就绑架,分明是流民不知寿家威势,为了赚钱糊口,被诓骗才绑了人。”
郎维城看了一眼要死要活的寿绍琛,当前果真还不能回寿家,这小家伙还有用,笑骂了一句:“出息!不像个爷们,还上吊要死要活的!”
第二日,寿家收到要挟信,要五十万两银票……
俞烨看着寿绍璋运筹帷幄的样子,心下有了计较,说:“我去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