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虽然焦躁不安,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这半个月来,日夜都是守在城上,唯恐敌兵对上都发起突袭。
可是其他的守卒却没法像他这般的坚持。日日打贼可以,天天防贼却是个苦活。
一个个便如蔫瓜般,或依或靠,或躺或卧地蜷于城墙之上。
难免被逮到的高兴连打带揍,只是揍多了也变得越来越皮。只要不被砍头,大伙儿更加的无所谓。
这两天,也不知道从城中哪里传出的消息,说城外贼敌,只杀蒙古人与畏吾儿人。不会对无辜士兵动手,更不会残害百姓。若城破之时,只要不反抗,便可保住性命。
大多数人便信了,早已暗暗做好不反抗的心思。
为了自己与家人的安全拼上老命,那没话说。为了那些惯于作威作福的异族老爷抛头颅洒热血,没几个人会甘心。
于是看着几乎孑然一身的守将高兴,便有人暗地在琢磨:若是绑了这厮投降,是否会捞到一些的好处?
只是事情还没到绝望之时,大伙儿也只能私下胡思乱想,没人敢真的付诸行动。不过看着不太高兴的高兴,总会遗漏出怪异的目光。
这让高兴愈加的烦躁。
是夜,敌兵营寨突然洞开,鼓声震天,蹄声动地。夜色之中,不知有多少敌兵卷袭而来。
高兴大吼:“敌袭,戒备!”
倒是有些守卒显得颇为兴奋,纷纷起身扒在墙头观看。
高兴不由大怒,有些老卒却指着夜间摇晃的身影说道:“将军莫慌,这是佯攻。”
佯你妈个蛋……高兴一鞭子便抽了过去。
守卒们这才慌慌张张地各就各位,开始警惕渐渐靠近的敌兵。
果然,这数百骑兵在城下晃了一圈,往城上射来一些软绵绵的箭矢之后,便偃旗息鼓地回营而去。
留下城头面面相觑的守卒,彻夜未眠。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几乎每过半个时辰,便有敌骑敲锣打鼓地冲出来,似乎只是为了往城头上射上几支软箭之后再回去。
连高兴都失去了叫喊的兴趣。
骑兵攻城?
或许可以,可是光有马连个云梯都没有的骑兵,又如何攻打这座严防死守的城池?
直到天色微亮的时候,又听到城外响成一片的号角与锣鼓声,高兴只是站起来略略看了一眼,便与大多数守卒一样,又靠向城墙闭上了双眼。
“敌袭!敌袭!”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喊声,飘入高兴耳中。
高兴看了两侧一动未动的守卒,紧皱眉头依着墙根站起,侧首往外看去。
轰然作响的蹄声,又开始渐渐逼近城头。却依然见不到任何的攻城器械。
高兴呸出一口唾沫,重新溜下身子。
可是,“敌袭”的叫喊声却在不断响起,越加的急促且凄厉。
高兴木然地转过身,看着城南之处。
上都城不算大,只有两座城门。一座在北,一座在南。
敌兵驻寨于北城之外,是以高兴每天只是偶尔在南城墙上巡视,大部分时间都蹲守于北城头之上。
此时,“敌袭”之声,正是来自于南城。
却不是南城的城头,而是南城的街道之间。
若是视线可以拐弯,高兴便会发现在上都皇宫之后,一队身披重甲的步卒自街巷中冒出,向南城城门直推而去。
一半执刀在前,一半持弩在后。共有近百人武装到牙齿的队伍,杀得人头滚滚。
“降者不杀!”
“反抗者,砍你全家!”
清晰而直白的吼叫声,虽然并没有让城中巡逻的士兵放下兵器,却也使得许多人望而却步。
而南城城头上被惊醒的守卒,在高兴亲兵死命催促之下,磨磨蹭蹭在下了城楼,犹犹豫豫地攻向这支重装步卒。
却几无一合之敌。
高兴以最快的速度,翻下城头,一边呼叫自己的亲兵,一边扑向战马。如一支离弦之箭,自北城射向南城。前后也不过花了一刻多钟的时间。
可是,还没等视线探及南城城门,耳中已经传来一阵惊呼:“城破了,快,快跑啊——”
轰然蹄声,自南城门外响起,将高兴胯下这匹急速冲刺的战马惊得不知所措。
敌兵,滚滚而入……
“破上都者,日月岛军是也——”伴着隆隆铁蹄,入城骑兵纵声齐呼。
“降者不杀!”
“反抗者砍你全家!”
这呼喊声,远胜过强弩利刃,引得城中守卒纷纷扔下手中刀兵,蹲在路边等待投降。
即便有几个试图反抗者,又如何挡得住这排山倒海般的气势。
高兴看着身边跟上来的了了数骑,拔马回身便走。
数支弩箭齐齐追上,将其贯落马下。而后,铁蹄踏过,便为这春日的上都,增添了一些红泥。
降服城中守卒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气力,但是几座守护森严的深宅大院,却给日月岛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好在城池已破,剿杀这些负隅顽抗之待,无非是时间的问题。
包兆言首先找到被软禁于城中寺庙之内的噶玛噶举小活佛,确认无碍之后,派人专门保护。
又四处搜寻据说滞留于上都的赵完普,却寻不到这个人。
其实,传说中瀛国公这个儿子,到底有没有在上都,根本就没人知晓。或许早在出生不久就已夭折,或许早已被暴毙而亡,或许已经被剃度出家成为一个游方的小和尚。
无人问津。
连李显都不知道这娃到底长啥样,更何况他人。
包兆言也只能作罢。
此次攻取上都,寻找赵完普,不过是顺手为之。
街角处,一个胡须皆白、身子佝偻的老者,颤巍巍地向包兆言走来。
包兆言急忙翻身下马,纳头便拜:“兆言见过贺叔!”
此人,是贺家的老管家、贺一虎的父亲贺辛。
贺氏家人被全部接离上都之后,贺辛自愿留下。在日月岛商队的暗中协助之下,几乎以一己之力,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挖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正是因为这条地道,才让包兆言得以轻松地派重甲兵潜入城中,自内而外攻破上都。
此仗的首功,当归于贺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