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前对箫飒说的,他在船上那段日子是个不中用的废物的说法完全是骗人的,因帮忙船长接回手指,他又得到了船长的赏识、庇佑和青睐。
他那个时候就有一技之长,每次都能顺利从他船上把金银珠宝带回胡船,那段时间他几乎走火入魔,每天从早忙到晚,脑海里想着的全是钱钱钱,他要钱回到小岛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你这么做,不是瞎折腾吗?”箫飒恍然若失,凌沉有这么过去的故事瞒着他没有说的,“每个船员上小岛都得净身出户,不能带上航程中得到的财宝。人是有命格的,你是贵族的后代,活到了最后,你应得的财宝少不了。倘若你命中注定是个农民,你再怎样努力你也得不到贵族的一席之地。”
凌沉说对啊,后来胡船长发现了他的猫腻,就耐心地劝导他不要再干这种傻事了。
凌沉问他为什么,他从齿缝间铿锵的原话和箫飒说的话大同小异。
凌沉当下就接受不了所谓的命运,无论他怎样努力都不可能上进的命运,可是不是说好了要宣扬人人生而平等的命运吗,不是说好了命运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吗?怎么又变成了多舛的?
凌沉的眼神一凛,又说到了后续的情节,他说他和那个女船员早就和船长约定好了,最后登上小岛的船长和船员只能是他们三个。
这是绵亘在他们心头苟合的想法,那块艰难荒凉的土地,他和她免耕,他们俩将得到船长的鼎力相助,就因为他们帮助船长接回了手指,他要报恩。
红船甲板上,有露天的游泳池和豪华的纳凉所,并设立有多处的娱乐设施,和豪华游轮相近,凌沉和箫飒没走去那边观看,他们从一道暗梯下了阴沉沉的楼下。
楼梯下的二层是开阔的场所,大概是他们举办派对的风月场所,时不时来跳跳舞享受生活,饮酒作乐通宵达旦,心有猛虎彻夜狂欢。
天花板上的摆件和吊灯精耕细作,无一不透露着奢华和宠溺的气息,但是这也掩盖不了满地狼藉的现实。
许多残烛糊在地面红毯上,吊灯上的灯盏东倒西歪,有的砸在地上,吊灯上镶有的珠宝和水晶粉碎在滴地。
这儿好像被洗劫过一样,不像是天然形成的乱象,从外面的海域穿行到亡海,是没有颠沛流离的过程的,很安静,安静到人绝无所察。
可这艘船若非经过大浪淘沙,又怎会堕落到如此荒凉的地步,所有的场景都静止的呈现在人眼前,可人仍旧感受到有什么在天花乱坠,是故去的生命吗?
箫飒震惊地打量着这艘船的内部狼烟,过往的残缺画面在他脑中不断的拼凑而丰满起来,他似乎听到了女人的尖叫,男人的负隅顽抗,整艘船倾倒在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他们都在四处奔波和鬼哭狼嚎。
整个大厅估摸有几百平方米大的空间,每平方米面积的地板上有好几件被打碎或踩碎物品零落成泥,挂在墙壁上的壁画统统摔在地上,裂成了花瓣一样的片片。
屋顶上的吊顶也落的落碎的碎,仿佛这艘船曾遭遇灭顶之灾,曾被一伙歹毒凶狠的强盗野蛮险辣掠夺过。
箫飒扭着脖子,他好像来到了一个豪华而又破败的不现实的世界,一种美好瞬间在眼前灰飞烟灭而揪出来的痛楚景象从他的眼球传递到四肢百骸。
他的呼吸开始急迫,痛楚从他身体深处迸裂开来,他觉得整个人都骨架都要被拆散开来了。
他只能吸气不能呼气,一旦呼吸就好像会把五脏六腑吐出来,脑子开始昏沉,思绪逐渐飘零。
红船不是个好地方,可看到本该富丽堂皇的景象,如此在眼前溃烂,也是种发人深省的悲痛。
是什么人有如此的魄力,将一个个欲火中烧的天堂打造成人间地狱,这个让红船惨绝人寰的人或团伙是顶天立地铁汉柔情的人,还是见财起意的强盗?
地上的衣服落满灰尘,这些貂皮大衣都是难得一见的嬉皮,而今它们盖着的,曾是高价把它们从孟婆那儿采购来的主人的尸骨,枯骨上不见半点血肉,可见这艘船至少在很多年前就被一伙人打劫了。
二层的大堂很大,到处是和田玉的地板,和镶金镶银雕龙画凤的廊柱,支撑起这个繁华的世界。
只是在这个依旧稳固的支架下,撑起的是生灵涂炭的天空,归途已是一条倒悬的路,是铁画银钩勾勒出的力透纸背的死寂。
封闭的二楼没有光源,上层的光也透不下来,加之天将近黄昏,光线不好照明缺少,箫飒和凌沉相当于半个瞎子,茫然四顾着四周苍凉而破败的景象,脑补着当时这个住满了贵族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场所,如今不过是黄粱一梦,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笑话。
下面还有一层,就是贵族和贵妇们的寝室,凌沉劝箫飒不要下去观看,下面是他们的卧房。
凌沉能嗅到下面往上面蹿出的死亡味道,箫飒认为凌沉说的话有道理,也不想下去践踏人家的尸骨,观看人家七零八落的下场,到来了连骨头也不能凑在一起。
一层每个房间的门口,以不同角度但同样苍茫的视角敞开着,有的尚有衣着的白骨倚在门口,有的则是两具骨架赤裸的躺在床上,徒有两个眼眶晦深的头骨落在地板上,完整保持着死前的姿势和状态,麻木而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死不瞑目。
光想想那惨兮兮的场面就很瘆人了,箫飒不能克服内心的恐惧,亲自下去一趟。
他们此行是来捡灯笼而不是破案,只要能找到灯笼那就不虚此行了,希望亡灵们不要误会他们,跟随他们回到坟轩。
箫飒以为他走进这里,看到喜庆的、红艳艳的、热烈的、鲜明的显着色彩,他也会春心萌动,渴望邂逅一场美满的姻缘。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血淋淋的教训告诉误闯此地的他,很多时候人是在找乐子推涛作浪,毕竟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幸,这世上黑暗的面目总是比光明黎明的一面广阔。
箫飒和凌沉兵分两路找灯笼,这个大堂私设了多处小门,小门上挂着一堆灯笼,有的已然落到地面破了个口,只剩下骨架灯笼外的油纸烂了,有的依然挂在门框上屹立不倒,箫飒就专门去挑选还能用上的。
凌沉踩在一张几米高的桌子上,点燃了一盏挂在天花板中央的吊灯上的十几支蜡烛,盖在一个又一个琉璃罩内,发射出千姿百态的光芒,印在墙上地上和人身上。
对几百平方米的大厅来说,这点光仍是昏暗,不明亮不通透,眼下没办法了,有一点是一点,足以接济他们点光亮,为这个森严的大厅送来一点打破陈旧和暗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