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又到了入睡的时间。
用几个词来总结亡海的情况和箫飒当下张皇失措的境遇,是漆黑,寒冷,和死亡。
清晨醒来的他,足足有一天没摄取水分和卡路里,他的脑子里有火焰在燃烧,他口干舌燥,他唇干嘴裂。
薄弱的唇上爬满了鲜红的血丝,他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空空如也的胃,是种空虚的空无一物,清瘦不少的脸颊是他憔悴的显现。
假若一天两天内,他再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找不到供不应求的水源,找不到可以下咽的食物,他的生命周期最多只有三天。
一些出生自绝望的苛刻觉悟,让他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能自食其力的人少见,能一个人在亡海的废墟中活下去,更是人中龙凤是佼佼者,而他此时此刻没办妥的未尽事宜,化作点点的郁闷和怅惘,只能由他放在心上慢慢地去咀嚼,慢慢地去消化。
划着大块的浮木前行,不比划独木舟简单,一路以来,做好了艰苦奋斗准备的箫飒能忍饥能挨饿,对于莫须有出来的消沉和堕落,他把它们当纯粹的精神食粮啃掉。
在这,他会害怕见到人,他会害怕遇上其他船只,他害怕遇到一切续有生命的生命体,他怕的是它们会蓄意谋杀他,故而他常常不能放宽心,不能达观去度量和收获欢愉的片刻满足。
阴森森的环境,常使他产生周边是否有鬼魂飘荡的幻觉,大多数时间他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幻影,眼睛却把它们当作是真的。
畏惧地闭上双眸,静静地聆听静悄悄的四周,直到所有跋扈的幻觉都沉入海水中。
不虚此行,喜大普奔,持续滑行了一两个时辰,箫飒来到了他翘首以盼的家园。
他第一眼看见这鲜明的不很破败的沉船堆,他就有种神奇的注定将长期住在这的归属感。
这儿不陌生,好像他是很熟悉的,以前一直住在这或来过这儿的熟悉感。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时他胸廓猛烈起伏的激动,他加快呼吸,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抖,这是喜悦的显现,是一颗漂泊的心是一个不安定的灵魂,找到了回家的路,锣鼓喧天般的欣喜若狂,一个声音响亮地敲早他的心上,他的全身震荡着这个声音。
他绕开障碍物,来到一个由木块搭起来的村门前,上面歪歪扭扭的用金子鸡血石等不可再生的名贵矿石以及玛瑙琥珀等做点缀、摆出两个色彩斑斓的大字——坟轩,箫飒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贵的字,何止一字千金。
这道大门是没有门的,是一个很大的形状怪异的框架,来往的船只能随便进进出出,虽然很简陋,大气磅礴的气势却像住在村门似的,让人顶礼膜拜望而生畏。
下半部分是石头,上半部分是木头,箫飒不明白这招牌的石头是怎样垒起来的,要记住这是海面而不是陆地,应该是村民施了法术。
有一道门,不就表示这有人居住吗?与先前的无拘无束、气定神闲相比,现在他有点拘束和局促,他不知要不要调头走开,又或者进村子去看看,由沉船搭成的村落,里面一定有很多了不起有意思的事情吧!
可是进去了,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们有可能是食人族,箫飒进去权当是他们的美味佳肴,住在这里的人,除了吃人头能吃什么呢,箫飒很认同他的见解。
但无论如何,难得在亡海上遇见一个像模像样的村落,他就这么走了,未免有点太可惜,亡海又不是随处能见到人的地方,这次遇上人,下次就遇上死神,既然这儿有个定居点,就表示方圆很大的范围内都不会出现种群的踪影,这是为了避免闹出矛盾兵戎相见。
箫飒舍弃掉了手上的木桨,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振臂高挥,他的兴奋溢于言表,简直和发现了一块新大陆是同样欢喜交加的情感,看到了未来的家,感动得涕泗横流。
不过他的欣慰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其他事情排挤走,找到合适的房屋是首要条件,但缺了水源和食物,他照样活不下去。
进入了摇摇欲坠的族门,箫飒划着独木舟在这个幅员辽阔的沉船堆逛来逛去,蹊跷的感觉越来越密集,就像被蚂蚁占据了。
沉船们像被固定在某个地方不再移动,它们的间隙差不多大,船与船之间有道路,道路的宽度比他乘坐的木板还宽一点,怪异的是道路上没有漂浮物和浮木,像干净整洁的街区上的道路,每艘船都有三四米高,船体以不同的方式沉入水中一半。
他好像真得闯入了一个战斗民族的住宅区,这样棋盘般错落有致的排列方式,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宜居处,由漂浮在海面上的沉船为住址,相当于是住在海面上的族落。
料到这里有人,箫飒并不是很恐惧,他认定他们是友好的和善的,如果是一个见有闯入者就敌对的人族,那么他还没踏足这里就被先发制人的乱箭射死了吧,他也没想侵略他们的国度,只希望他们能接济他,让他在亡海活下去就好了。
他的目光目不暇接地落在沉船上,各处是显而易见的空船。亡海有种族的话,不就代表众多人口都能活下去,这也证明他能健康地活下去,他受到了鼓舞的心颤抖了许久,他从中汲取到了鼓励。
但为什么偏偏是空船,他们没理由对一个外来人口摆空城计吧?还是有什么威胁着他们躲在暗处逃避不敢出来?
这或许是个古老的民族,从几世纪亡海出现时就定居下来的种族,他们过着简单质朴的生活,从来没见过穿着奇装异服的外来人口,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什么怪物,因此不敢轻易出来和他碰面?是谁策划的古村,这是他首要探讨的悬念。
沉船和前天箫飒见到的沉船相同,是一个系列的船只,不是死亡淘汰统一规格的船,是更小点的船。
只要船主人是在打斗中丧生而不是饿死的,哪怕被对手掠夺了食物,他们慌乱抢夺中也会留下一点点的吧,倘若冰库没碰水,里面的食物就没被损坏,他就能进去顺藤摸瓜,找点食物慰劳慰劳胃。
船是最近一年两年沉没的,是箫飒目前见过的比较崭新的沉船,与那些沉了五年十年几十年的烂船比,确实是后生可畏。
他为前天的沉船感到可惜,也是因为这个缘由,随便把一艘船给他,他都能花不了几天时间把它改造成一个温馨舒适的家,半路上不沉下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