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不伤心吗?箫飒不信她的蠢话,那张焦烂发稣的脸,若是飘荡在大街上,少不了被人翻白眼,而且她是西岸的长老,闲言碎语会更多,也许会威胁到她的身份与地位。
她的眼中是熬夜的血丝,眼珠并未因受到电击而裂开,在那蓬头垢面的衬托下,那双眼像是镶在烂木头里的玻璃球,被暖黄的晨曦经久打亮,格外清澈澄净、剔透晶莹。
不要再去看她的脸了,箫飒于心不忍,那张让人看了就想唔啊亲上两口的可口脸蛋,被一场电击彻底摧毁,犹如风中凌乱的花瓣,掉落一地渐渐腐烂。
她的脸是个大榴莲,以往有榴莲壳保护内部组织,现在是取了壳的柔嫩榴莲肉,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因为肉质绵糯的原因,没人想动手去掐,没人想去亲她,鲜血在她脸上凝固成黑色的血痂,也注定留下痕疤。
箫飒的脸扭到一边,不安很想爽快地问他一句是不是觉得快要反胃了,然而话到嘴边又被扼住了脖子,将这些稀碎的言语活剥生吞下去。
他扬起侧脸的动作很阳光,却多多少少晕上了点乌云盖日的迹象,标致的颚骨斜斜断进鬓角,也许是因为着凉寒冷,也许是他的脸似块精雕细琢后的白玉,斑斓的光芒在他侧脸的线条上闪闪发光。
光芒是充足的,他的脸就像一块徐徐融化的冰晶,那些从他脸上前仆后继扑出来的灼灼其华的光彩,宛似解冻的澄澈的雪水,从其侧脸滑到下巴,是打开了开关的水龙头。
五光十色的光亮畅快流下,落在大地上,像盛放的鲜花,有如镜子发射出的光明刺入她的视网膜,将她心房内一部分的黑暗照亮,而她的气质全然逊色多了,她找到了光,就是找到了心里一份安定的归属。
云开雾散,脱魂术收功结束后,沙尘和小石子安安然地沉淀下去,诺亚广场像个载誉而归的战士,又像个伤痕累累的逃兵。
它的面目全非,它的一败涂地,都淋漓尽致的展示在他们脚下,由远及近,从城墙到地面,体无完肤,乱石洒满大地,各处受鞭挞而隆起的地面中,是一道道漆黑的伤疤。
发行脱魂术的中心点,是尘雾和清晨的雾霭终时不散的地点,日暮途穷的箫飒瞥着那里的地面,打旋的尘石旋转出了一道门。
从那道开放式的门中,带出一只脚撞箫飒的眼球,那只脚似乎霎时间变成利爪,伸过来抓住箫飒的眼球。
是阎罗王穿了银靴子的巨大的脚掌。
他走路的脚步声,回荡在悄无声息的广场上,像冬夜叫嚣的鬼风,残酷拔起人身上每一处鸡皮疙瘩根据地。
马上就要被被注意到了,刚才二人可是把他冷落了好一会儿,端详着手上的面具,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把面具戴上。
心嗵嗵乱跳,不知为何他竟失去了抬头望向他的勇气,仿佛失掉了一件挚爱的珍宝,从头到脚,再也找不回来找不到,灵魂被斩尽杀绝了,剩下他要针对的就是人了吧。
为了不怯懦,为了要求他去恪守的男人的尊严和气概,忍着严苛的压迫和剥削,箫飒倔强地扬起脖子。
畏缩且勇敢的视线,提升到他脖子的地方时,忽然遇到了阻碍似的戛然而止。
喉结颤动,焦香味中有呛鼻的香味,箫飒睁大眼睛,这件不可理喻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脖子的白皙和修长,不像是个九尺以上高的男士所有,明明记得,前面见到的阎罗王的脖子是匀称的,为什么如今这和女人般瘦长、洁白如玉的脖子?
“没有机会了。”阎罗王乖张地说。
人的理智直接被这神来的五个字撩倒。
好久以后,箫飒反应过来,阎罗王的粗糙嗓音质感没变,他肯定的陈述句是在回应不安上面说的话,说他还有机会当英雄。
阎罗王话里拖枪,将箫飒炭火般滋生的信心浇灭了大半,这一棍敲死个猴精的话,把箫飒敲懵了,他果然是要杀人了吗?
敢情阎罗王方才是得了大脖子病,现在吃了加碘盐就好了吗?他浑身上下,除了脖子粗细长短大小和先前截然不同,就这个侧重点不一致,其他的没什么突变。
疑问繁盛的同时刻,他的心豁然贯通,阎罗王是个什么啊,地狱最鼎鼎有名最出色的独当一面的恶棍,若是身上不多出几个怪兽般诡异和魔幻的特点,真是有愧于地狱最强判官的称谓,他脖子起了变化,胜任名誉这就好多了。
对对方认真的眼神感到奇怪从而一动不动的时候,不安的目光也随着他去中心策马奔腾了,见到阎罗王从硝烟中走出来时,有惊吓,也有厌恶。
当望见他的脖子时,她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先是锐利地瞪大眼,然后合上了眼皮,缝隙中有眼泪落下,没有一点点的伤心和矫情,清丽的泪水就滚滚落下,眼圈也没红,泪水中暗含了悔恨。
眼泪落下后,她相安无事,连离她距离最近的箫飒都没察觉到分毫异常,眼泪化成两行坠痛脸庞的铁钩,往下拉,开阔伤口。
“你放过他吧!”说完这句话,不安睁开了眼,刚才忧心流泪时也没红的眼圈,此时像张正在被血逐渐浸染的宣纸,显显着着。
箫飒很奇怪她为什么突然冒出这句话,见到她玫红发紫的眼球,眼睛仿若被针头削铁,隐隐发作的刺痛,将疑问憋在心里。
硬生生吃回去的想法是,她是长老,和阎罗王要这个请求,不算越矩吧!
一个长老为顾全哥哥的生命而出言请求,算不上是要命的苛求,箫飒心有顾虑,他认定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不许你这样说,要活下去也是该你活下去,你人美心善,哪里像我,一无是处,从十几岁开始就成天的惹祸,现在大约十年过去了,什么变化一点起色也没有,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得了臆想症的人,我幻想成为盖世英雄,拯救苍生于刀口火海,然而我发现我办不到,我是个天生的扫把星,天生的祸害。”箫飒愧不敢当她的心愿,若非要二选一,他祈求活下去的那个人是她,外在是很重要,但一颗真诚的心更重要。
不安为了救他毁容,他的内疚之情比天高比海阔,凭什么要人家拼死拼活哀求阎王留他一命,但是那什么要杀要剐随你便的大话,他也说不出口,苟延残喘,他也想活下去,为了再次成为英雄。
“你是想让我高抬贵手,从轻发落,饶你们一命吗?”面具下,他敛目,眉尖轻蔑的一挑,“没道理,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