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大同府之后,赵宣宣发现唐风年不是本地最大的官儿。
由于大同府是军事防御要塞,本地设大同总兵,掌管兵马和防御。
大同总兵的官衔在知府之上。
再加上大同总兵朱大人早就听说,新来的知府唐风年是因为在京城犯错,触怒龙颜,被贬下来的,所以他对唐风年有几分轻视。
街头巷尾甚至流传一些小道消息,说新知府是个犯错的糊涂官。
“在京城被皇上嫌弃,贬到咱们这里来。”
“呸!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好官儿肯定升官,哪会贬官啊?”
“咱们小老百姓真是命苦啊!要这糊涂官有啥用?”
“好官儿,能造福一方。坏官儿,刮地皮,拖后腿,恐怕让咱们的日子越过越穷。”
“他奶奶的!杀千刀的!气死俺了!哎!”
……
如此一来,百姓对唐风年产生坏印象,暗地里不知吐了多少唾沫星子。
唐风年有一次穿官服出门,发现街边的百姓用冷眼瞪他,恨恨的。
唐风年察觉之后,疑惑不解,询问本地官差:“此地民风是不是比较彪悍?”
官差尴尬地说:“一般,一般……”
唐风年还发现,街上有不少做外族打扮的男男女女。
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大同府因为历史和地理位置的原因,一直有民族大融合的特点。“天下大同”几个字,并非浪得虚名。
当唐风年忙着体察民情时,赵宣宣正在挑选女帮工。
巧宝扶着唐母,在院子里转悠,熟悉环境。
有两只黄狗一直跟在她们后面摇尾巴,透着兴奋。
这狗是肖白精挑细选,训练出来的。唐风年为了查案子方便,特意把这两条狗从京城带过来,指望它们像旺财一样立功。
一条叫肥噜噜,另一条叫顺风耳。
肥噜噜,小时候胖嘟嘟的。
顺风耳,耳朵比较大,而且耳朵灵敏,别人一喊它的名字,它立马跑过去。
名字都是巧宝取的。本来,她还想把大橘猫带过来,但大橘猫在出发之前,故意躲起来了,导致她抓不到。
唐母有点喘气,说:“这里没有家里舒服。”
巧宝没有嫌弃这里不如京城,反而兴奋且期待,说:“祖母,我看过一本游记,上面说大同府可好玩了。”
“明天我带你去街上玩,吃好吃的,好不好?”
她一到新地方,就想探索一番。
唐母忽然脑子又糊涂,说:“乖宝呢?”
“你们出去玩就行,我不爱玩。”
巧宝眼里的小星星瞬间变黯淡,小声嘀咕:“祖母想姐姐了,我也想。”
不过,第二天,她就没空想念乖宝了。因为唐风年带她出去骑马,还登上大同府边界处的长城。
站在长城上,吹着大风,眺望关外,听官兵讲述如何抵御外敌,如何打仗,巧宝心潮澎湃,特别想做一个女将军。
下午,他们骑马返回时,巧宝把自己的愿望说给唐风年听。
唐风年哈哈大笑,说:“独自一人,没有同伴,做不了女将军。”
巧宝眼眸一亮,灵光一闪,说:“爹爹,我要收很多很多女徒弟。”
“这样,我就可以做女将军了,一呼百应。”
唐风年没有反对,循循善诱:“你可以学晨晨,在家里开个私塾,收一些学童。”
“当个孩子王,孩子们的将军。”
巧宝鼓起包子脸,暗忖:孩子王不够威风,像过家家酒一样。
于是,她说:“小学童和大学童,我都要收。”
“我的私塾弟子,要能文能武。”
唐风年挑眉,有点期待小闺女实现抱负。
巧宝又说:“如果双姐儿在这里,就好了。”
“我和她一起当师父。”
唐风年爽快地道:“你娘亲可以帮你,另外还可以公开招几个女夫子。”
当乖宝、王玉娥、赵东阳和王俏儿一家来到大同府时,巧宝的私塾已经开张半个月。
乖宝走进官府后院之后,发现屋里有个小娃娃。
她顿时胡思乱想,暗忖:哪来的小娃娃?是娘亲生的吗?还是捡来的?
她凑近摇篮,仔细打量小娃娃,居然发现这孩子和小时候的妹妹挺像。
她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心跳加速,暗忖:娘亲和爹爹为啥瞒着我?
这时,巧宝跑过来,抱住乖宝,像块牛皮糖。
乖宝紧张地问:“妹妹,这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巧宝不假思索地说:“这是洪夫子的孩子,男娃,洪夫子在上课。”
乖宝顿时哭笑不得,原来自己刚才多心,想歪了。
她伸出手,牵住小娃娃的小手,笑道:“原来,你是小客人啊,吓我一跳。”
小娃娃一看就活泼,冲着乖宝笑,小嘴巴“噗噗噗”地响。
乖宝拿起口水兜,帮他擦口水,眉开眼笑,说:“吓我一跳,你好得意啊。”
巧宝也笑,十分贪恋姐姐身上的香气。
她甚至脱口而出:“姐姐,你也留在这里当夫子,好不好?”
“我已经收了二十个徒弟,大小不一,既教文,也教武。”
“将来,女子也可以打仗,不怕敌人。”
乖宝跟妹妹用额头碰额头,颇感欣慰,说:“妹妹长大了,开始干正事了,真好。”
“不过,我还是要回岳县去。”
“岳县是咱们的老家,我和居逸想让那里变得太平、富足。”
又听到姐夫的名字,巧宝有点不高兴,她排斥李居逸。
在潜意识里,她还没有彻底摆脱孩子气,一直觉得李居逸和自己抢姐姐,就像拔河一样,偏偏自己输了,抢不赢。
乖宝牵住妹妹的手,亲亲热热,一起去参观新私塾。
这里有个练武场。
学童们正在排队练习射箭,把箭射向不远处的靶子。
射中时,一群人高兴地喝彩,热闹极了。
不幸射偏时,没有嘲笑声,其他人鼓励那个人再射一次。
乖宝抿嘴微笑,暗忖:果然既教文,又教武。
巧宝说:“我和娘亲还教她们医术。”
“不过,二十个徒弟,还是太少了。”
“要想当女将军,至少要率领几百个徒弟。”
乖宝轻声安慰:“循序渐进,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另外,想当女将军这种话,别对外人说。如果引起误会,或者被奸臣利用,恐怕对爹爹不利。”
巧宝立马答应,摇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说:“想和姐姐天天在一起。”
“有姐姐在,我就不会犯错。”
乖宝笑道:“你听爹爹和娘亲的话,就行,也不会犯错。”
另一边,赵宣宣正和王俏儿叙旧。
王俏儿交给她一封信,说:“这是付青托我捎给你的。”
“以前,总是他帮我送信,这回我总算还个人情。”
赵宣宣没有避开王俏儿,直接当场拆开信封,顺便问:“阿青这次怎么没来?”
王俏儿说:“他家里遇到一些麻烦,阿缘的亲爹突然跑去认亲。”
赵宣宣把折叠的信纸展开,发现信上恰好也提到这事。
她想一想,说:“如果阿青想一劳永逸地避开那家人,可以搬家去京城。”
王俏儿胸有成竹地道:“不搬家,也不怕。”
“如今,岳县是乖宝说了算,谁敢欺负咱们?”
赵宣宣压低嗓门,微笑说:“这种话,有些张狂。”
“如果被居逸听到,恐怕他多心,又恐怕外人议论他惧内。”
王俏儿连忙用右手打一下嘴,知错就改:“我以后不说了。”
赵宣宣眼睛清澈明亮,忽然发现王俏儿的耳廓有些红肿,甚至肿起一个包。
她伸手轻抚王俏儿的右耳,问:“痛不痛?怎么搞的?”
王俏儿笑得眉眼弯弯,说:“不痛,习惯了。”
“偶尔会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赵宣宣当即替她把脉,发现脉象没有问题,才终于放心。
两人又说些悄悄话,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
另一边,巧宝尽地主之谊,带乖宝、元宝、七宝、睿宝和赵理去看大同府的长城,说:“这是用来防蒙古骑兵的。”
“这里是不是很威风?”
赵理一家人在岳县没见过这玩意儿,感觉特别震撼。
七宝好奇地问:“是蒙古骑兵厉害,还是我们的兵厉害?”
巧宝摇头,一本正经地说:“谁运气好,谁就厉害。”
“打仗,要天时地利人和。”
元宝忽然担心,问:“这里会打仗吗?”
巧宝没有恐惧,微笑道:“目前没打仗,但时刻都要预防敌人进犯。”
元宝稍稍放心,松一口气。
巧宝兴奋地说:“还有更好玩的,我带你们去看石窟。”
“石窟里的佛像特别大。”
赵理笑得灿烂,一起去,暗忖:佛像,我见得多了,能有啥特别的?除非是金子做的。
然而,当他们真的到达那石窟时,震惊地睁大眼睛,感觉两只眼睛不够用,嘴里连连发出惊叹声。
雕像、壁画,数不胜数,看得眼花缭乱。
那壁画,不仅仅是画,还是连续的故事。
乖宝喜欢这里,仔细打量。
巧宝跟她手牵手,凑到耳边说悄悄话:“姐姐,这里是不是比岳县好玩多了?”
她左一个好玩,右一个好玩,显然还不死心,想和李居逸抢乖宝。
乖宝点头,实话实说:“确实比岳县有趣。”
巧宝得意,说:“还有更好玩的。”
接着,她带乖宝、元宝、睿宝和赵理去钻地下城。
地下城,真的位于地下,不仅仅是暗室那么简单。它四通八达,很大很大,如同地下迷宫。
巧宝说:“听说,这是好几个朝代前的地下宫殿。”
她暗忖:如果姐姐玩得乐不思蜀,就好了。
七宝问:“等我们回老家去,能不能也挖这样的地下城?”
乖宝轻轻摇头,说:“估计不行。”
“这里的土和石头都很特别,所以才能这样干。”
赵理也赞同,摸摸七宝的后脑勺,笑道:“如果岳县也能挖这个,别人肯定早就挖出来了,不用咱们动手。”
巧宝又带他们去街上吃好吃的。
街上飘着醋的酸味,越闻越香。
乖宝打量那些穿外族服饰的人,发现他们与本地其他人说说笑笑,并未被排斥。
玩到傍晚,太阳落山了,巧宝才带他们回官府后院去。
私塾早就放学,学童们和那个爱“噗噗噗”的小娃娃都离开了。
后院饭菜飘香,女帮工们正在厨房忙碌。
唐风年也终于得空,从官袍换回家常衣衫,跟赵东阳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石师爷也在旁边。
赵理对唐风年怀有崇拜之情,连忙凑过去插话,叙旧。
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石师爷对老家比较关心,打听这个,又打听那个。
唐风年还记得曾经在师爷学堂教过的某些学童,顺便询问他们的下落。
赵理重点说欧阳玉和熊能的事,因为这两人和他比较熟。
“欧阳玉考中秀才之后,就不考了,说念书太苦闷,老得快,还容易得头痛的病。”
“哈哈,反正他爹是个财主,他是个小财主,吃穿不愁。”
“还有那个熊能,最爱吃我家的烤鸭和烧鹅,他做布料生意,日子也过得不错。”
“他经常向俏儿打听你们的事,是比较念旧的人。”
……
石师爷对那两人还有点印象,拍打大腿,笑道:“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小鬼,如今都成家立业,靠谱了。”
“都是我教过的孩子,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只要不走歪门邪道就行。”
唐风年又问起师父庞爽和金掌柜的情况。
赵东阳叹气,说:“金掌柜没能长命百岁,可惜啊。”
“如今,岳县的乾坤银楼换了个新掌柜。”
“庞爽也没干账房先生了,他说新掌柜太严苛,别人出点小差错,就非要罚工钱。”
“所以,他干脆不干了,不受那个气。”
唐风年有些唏嘘,因为他和赵宣宣曾经都在岳县的乾坤银楼做过学徒,对那里印象颇深。
他眉头微蹙,追问:“金掌柜为何走这么早?”
赵理接话:“听说是吃东西时,噎死的,也真是离奇。”
唐风年也觉得离奇,问:“官府是否立案?仵作是否解剖?有没有别的嫌疑?”
赵理摇头,流露伤感。
赵东阳轻拍大腿,遗憾地说:“他的家人没报官,个个都说是噎死的。据说,当时吃的是猪眼睛。”
“吃啥补啥,很多人信这些。”
唐风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