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炸响,空中展开一团绚丽色彩。
一鸣长空,万骑归来。
墨玖安等的是神武军,来见她的却是乌靖泽一个人。
殿门打开,乌靖泽大步跨入,铁甲铿锵作响。
他眉峰如刀,双眸含怒,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绷得死紧,看似对墨玖安极为不满。
墨玖安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他铁青的面容,语气淡淡:“生气了?”
乌靖泽冷哼一声,别过脸去,牙缝里挤出一句:“五弟真是疯了!”
乌靖萧将龙骨鸣镝交给墨玖安,乌靖泽无法理解,只能在心里暗骂墨玖安蛊惑他弟弟。
墨玖安猜得出乌靖泽心里的小九九,微微一笑,又继续处理公事。
可沐辞却没有墨玖安那么好的脾气,毫不客气地回怼:“是,他疯了,你最清醒”
“你!”,乌靖泽的脸又黑了几分,眼中怒火更盛,“区区婢女,还没资格插嘴!”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乌靖泽斥责的话语刚落,身后倏尔响起一声脆亮的怒喝,乌靖泽转头,只见一道粉色身影快速袭来。
她身形娇小,动作却快得惊人,脚尖点地,整个人凌空跃起,右手成爪直取乌靖泽咽喉。
乌靖泽瞳孔一缩,本能地侧身闪避。
悦焉一击不中,落地瞬间旋身,左腿横扫他下盘。
乌靖泽后撤半步,扣住她脚踝,顺势一甩。
悦焉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眼中战意更浓。
乌靖泽冷声提醒:“我不打女人,更不打孩子”
悦焉昂头挺胸的冷哼一声,“可我就打男人,也揍大人!”
话落,悦焉身形灵动如猫,直扑乌靖泽。
二人在殿内有来有回十几招,悦焉虽招式灵活,可她的对手毕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力量上的绝对悬殊渐渐让悦焉力有不逮,初露败象。
“够了”
墨玖安看准时机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个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乌靖泽率先回过神,一把扣住悦焉双腕,悦焉挣扎两下未果,突然低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嘶!你属狗的吗!”
乌靖泽吃痛松手,手上已经落下两排整齐的牙印,隐隐渗出血丝。
悦焉趁机脱身,朝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回沐辞身边,昂着小脸得意地瞪着他。
乌靖泽甩了甩手腕,转而看向墨玖安,声音里压着怒意:“公主殿下,请您管好自己的人!”
墨玖安这才放下信笺,漫不经心地瞥了悦焉一眼,“我管不了”
墨玖安语气平淡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殿内一时寂静,几息之后,墨玖安重新开口,“我需要两万兵”
“两万?”,乌靖泽冷笑一声,“公主怎么不说二十万呢?”
“二十万......”,墨玖安呢喃着,眸光顿亮,笑容里满是期待:“可以吗?”
乌靖泽被她这反应噎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可以!”
“那你说个什么劲”
墨玖安好似很失望,嘀咕了一句后,又垂下眼眸继续处理公务。
“超过五千就要向朝廷报备的”
乌靖泽硬邦邦地说,不知是解释,还是借口。
“如今涝灾严重,灾民聚集于城外,必须尽快妥善安顿,并预防动乱”,墨玖安笔下不停,声音却冷了几分:“抗灾事宜需要人手,五千不够”
“军人的职责是镇守边关,军人的战场也不是河堤”乌靖泽寸步不让。
墨玖安缓缓放下笔,抬眸直视他。
那一瞬间,她眼中似有寒冰凝结,连声音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军人的职责是保护百姓,防御外敌是护,抗灾也是护”
乌靖泽被她目光所慑,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仍固执己见:“最多五千,多了没有”
“两万”
“五千!”
空气霎时凝固,将这场无声的对峙拉得格外漫长。
忽然,墨玖安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缓缓起身,宽袖垂落,慢步走向他。
“你是否已经与乌昊风通过信?”
墨玖安声音轻柔,偏就让乌靖泽瞳孔骤缩。
“他可有告诉你,哪一封是真,哪一封是假啊?”
“你!”
乌靖泽脸色骤变,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又硬生生压了下去,一张俊脸憋得时红时青。
见他这个反应,墨玖安满意一笑,在他身侧停下。
她微微偏头,瞧见他紧绷的侧脸,还有紧抿的薄唇,故意放轻了声音,“你不听本宫的话,也应该听你爹的话吧?还有...”
她顿了顿,轻缓的话音里明明带笑,却字字如冰锤刺耳:“你数次对本宫不敬,本宫是不是给你脸了?”
乌靖泽浑身一僵。
方才悦焉说这句话时,他只觉可笑。
而现在,同样的话从墨玖安口中说出,却如千斤重担压顶,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
自上一次被墨玖安威胁,乌靖泽在她面前愈发提不起威风,反而次次被她反制。
哪一封是真,哪一封是假。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乌靖泽束手无策。
“都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墨玖安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在殿里漫步,“两位将军隔着边陲对望,所在阵营不同,可偏偏志趣相投,暗中书信来往,你说,若是传出去,会成为民间流传百世的佳话,还是史书里,又一段九族尽灭的悲剧?”
墨玖安语气悠悠的,从他身后绕到了他面前。
乌靖泽的脸方才还因愤怒而憋的通红,现在却又因惊恐变得煞白。
墨玖安浅浅笑着,毫不掩饰眼底的得意:“你是不是想不通,你爹聪明了一辈子,为什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乌靖泽没有吱声,半晌过后才说:“不,我更好奇公主为何会有家父的密信”
乌靖泽毫不避讳地直视墨玖安,眼里闪着洞察秋毫的光:“家父筛查过身边人,并没有漏洞,所以告密之人只能出自北凉”
墨玖安笑容里多出一丝兴味:“继续说”
“北凉的虞将军安然无恙,说明告密者并未向北凉皇帝透露分毫,所以,告密者就是冲着家父来的”
墨玖安挑了挑眉,“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北凉的虞将军,背叛了你父亲?”
“不可能!”
乌靖泽脱口而出之后,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墨玖安眼神渐冷,顷刻间染上杀气。
乌靖泽心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只听到“唰”的一声,寒芒闪过,下一瞬脖颈一凉,那把刀已经架在他脖颈。
“你好大的胆子!”墨玖安厉声冷喝。
乌靖泽瞬间乱了阵脚,急忙解释:“公主,我并非…呃嗯!”
墨玖安却并未给他解释的机会。
刀刃在他肩膀上压出一道血痕,逼他单膝下跪。
乌靖泽顺从地跪下,墨玖安却也没有减轻一点力道,声音比刀还冷:“乌昊风与北凉将领私通书信,本宫只当是将人相和。如今看来…”
墨玖安利落收刀,刀锋一转,刀尖挑起他下巴,迫使他仰头看过来。
“你们乌家上下,心肝肺都系在玉门关外了”
乌靖泽苍白的脸冒出点点冷汗,“末将绝无此意……”
“你最好没有,灾情严重,情况紧急,本宫只给你三日时间”
墨玖安俯身盯着他发颤的瞳仁,小声警告:“两万兵你尽管调,朝廷那边有本宫给你顶着,你们选择本宫,本宫无论如何都能保下你们乌氏,可若这些私通敌将的书信泄露出去,你猜,那位北凉的虞将军,能保乌昊风吗?”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映进来,落在墨玖安的脸上。
她垂眸看他,琥珀色的瞳里映着冷光,像是淬了冰的琉璃,又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的每一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乌靖泽喉咙发紧,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他从未如此近地看过她。
肌肤如雪,唇色极艳,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凌厉,睫毛在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可那阴影里却藏着刀锋般的审视,仿佛能剖开他的皮肉,直刺进他的魂灵里去。
乌靖泽很少这般恐惧。
堂堂乌氏嫡子,手握重兵,可唯独两次面对她,每一次都被她精准拿捏,毫无还手之力。
不知为何,近距离对上她的眼睛,他的心跳竟比方才刀锋压颈时还要剧烈。
对视持续了几息,她终于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命令:“退下吧”
乌靖泽喉结滚了滚,低下头抱拳,“末将...遵命”
他捂住渗血的肩膀走向门口,殿门开启的瞬间,一道颀长的身影恰好站在门口。
乌靖泽与对方擦肩而过,目光相接一瞬,谁都没有停留。
容北书走进殿内,声音如春风拂面,瞬间驱散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都到了,就等公主了”
墨玖安看向他,眼底的阴霾消散,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走吧”
她理了理衣袖,经过容北书身侧时,视线在他腰间的长刀上停留片刻。
“怎么了?”容北书与她并排走着,温柔地问。
“见南阳太守和几个商人,不需要带刀吧?”墨玖安意有所指道。
容北书当然看得出她眼底的惊喜与调侃,反问:“真的不需要?”
闻言,墨玖安停下脚步,眸中漾起狡黠流光:“容少卿可否听过一句话?揣度上意,取祸之道”
容北书故作沉思状,认同地点点头,“那昨夜……”
他说着,忽而倾身逼近,低哑的声线如羽毛轻挠心尖:“主人怎么不说卑职揣摩上意?”
“你!”,墨玖安耳尖骤红,急退半步背抵树干,赶忙查看周围,“悦焉就在附近,你说话注意一点!”
容北书这才笑着直起身,温柔捻起掉落在她发间的花瓣,“好,不闹”
“真不知该说你了解本宫是好是坏”
“若公主乐在其中,那便是好事”
“本宫可未说过”
墨玖安傲娇地别过头去,却藏不住唇角的弧度。
“公主的睫羽颤了三次,每次撒谎都这样”
容北书看穿了她,一步步凑近,欺身笼罩她,鼻尖几乎相触。
他捧住她的脸,指腹眷恋地抚摸她嘴唇,呼吸都变得灼热,“有时候,真不能信公主嘴上说的话”
触及他幽深的眼眸,墨玖安的心突突地跳,还未来得及反驳和逃离,预料之中的吻落下,然后被他加深,追逐。
容北书吻的略显急切。
墨玖安不懂他莫名其妙的亲吻,更不懂他莫名其妙的急躁与强硬。
只能先仰头配合,直到实在喘不过气时,本能地躲闪。
可容北书食髓知味地跟着她动,好一会儿都没给她喘口气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终于退开时,墨玖安靠在他颈窝,气喘吁吁地问:“你怎么回事?”
墨玖安没有听到他回答。
耳畔传来他深深的叹息,还有明显的吞咽声。
他脖颈肌肤滚烫,呼吸更是,被他紧紧笼罩在怀,墨玖安就算心有不解,也本能地环住他的腰,与他久久相拥。
腰上的手还在收紧,一只手从她背后抚上后脑勺,就算隔着衣衫,也激起一阵酥麻。
敏感的耳朵被他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墨玖安禁不住缩了缩肩。
“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这可是在院子里,光天化日之下轻薄当朝公主”
耳畔传来他低声闷笑,撩人心弦,“公主要罚么?”
他边说边低头,声音从她耳边压下,带着点勾引的意味。
墨玖安强拉住脱缰的想象力,在他怀中抬头,然后用力捏了捏他脸颊软肉,想让他清醒清醒。
“这就算罚了”
“嘶……”,容北书吃痛却笑,俯首轻撩她鼻尖,“公主明明知道,臣说的罚不是这种”
大白天的他又在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墨玖安恼羞成怒:“容北书!你明明答应过我白天不会说这种...唔......”
未说完的话语消失在交缠的呼吸里。
墨玖安嘴唇被强势堵住和入侵,紧接着腰上一紧,被迫踮起脚尖配合他。
不对劲。
着实不对劲。
可墨玖安被吻的意乱情迷,大脑空白,一时猜不出容北书又吃错什么药了。
花瓣簌簌落在二人交叠的衣袂间,鼻尖不只有对方深沉而急促的气息,还有宜人的花香。
好一会儿后,墨玖安才找回些许理智,偏头躲避他追逐的唇。
“不是说他们都到了...”,墨玖安顿了顿,稍稍顺了顺气才继续说:“我们该出发了”
可他并没有放开她。
他的唇也顺势落在她颈侧,脸颊,再转移到她耳畔,“让他们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