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过。
四人的五角名牌被全部拿走,光头老老实实地蹲坐在角落,望向在收缴查看灵器的少女。
见人翻到他的阴阳纸幡,忍不住提醒:“这灵器只能阴阳灵根的修士使用,倘若你们用不到,可以还给我么?”
这可是他做了好几个金品任务、攒了好久钱财,才托人打造出的适配武器。
“我们这边也有阴阳灵根的好不好?”墨姝不买账,她将纸幡摇晃,指向仍在幻境中沉迷的三个同伴。
“你们这些人非富即贵,想要什么上乘灵器都可轻而易举地拿到,就不能让让我们?”
蓝布巾神情哀怨愤恨,眼珠子死死盯着少女掌心的名牌上,又不敢将自己的不甘表现地太过明显,他咬牙切齿。
墨姝扭头莫名其妙:“你们既然选择了打架,就应该做好承担失败后果的准备。”
话落,她大步走至男子跟前,将他胸口的流火鞭重新抽出,这鞭子在不久前的作战中已然损耗大半,一经动作就掉毛严重。
又举起,转向旁边躺底休息的人:“你要不要这鞭子?火系的。”
江咏歌对胜利后收缴战利品不感兴趣,他瞟了眼少女举起的掉毛鞭子,眼中掠过显而易见的嫌弃,翻了个身,压根不愿意看:“不要。”
“爱要不要,”墨姝轻哼,兜兜转转将这鞭子重新放在了自己身上,她盯着青年背影,停顿片刻还是好奇,“你在幻境中到底看见了什么?”
到底看见了什么?
江咏歌敛眸,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微微颤动的瞳孔恍如再次倒映出那幅噩梦。
引以为傲的修炼天赋消失,从前如喝水般平常的晋升修炼成了万分艰难的小事,他的父母指责羞愧,同门厌弃绕道。
“心魔幻境都是假的,你倘若愿意说出来的话,也许会好受些……”墨姝将收来的七件灵器在面前摆放好,她颇为满足,漫不经心地继续说着。
说出来吗?
江咏歌回想起幻境中,他被天众府那少主姬珠按在台子上打的场景,对方在轻松胜利后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如此说道:
“心性脾气、勤奋刻苦你一样没有,没了天赋,你究竟还有什么?”
幻境过于真实,他不禁也扪心自问,一度产生自怨自艾的想法。
但伴随修炼资质的平庸,周围曾萦绕他的喧嚣也趋于寂静,他学会了平心静气,逐渐观山览水经丘寻壑,依旧独自修炼,独自上下学府出入任务,最后再次独自踏上擂台,将先前的对手打败。
在外界看来,这段时间不过短短的一刻钟,他在幻境中却经历了足足一年。
“我……”江咏歌最终开口了。
他想,像即墨姝这般天资平平又足够努力的人,定然能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哪知刚翻过身,视线中的白裙子少女就已经飞奔到刚醒来的公仪小河面前,将不久前拿到的阴阳纸幡举起,她扬起明媚的笑脸:
“小河你终于醒了!这个灵器你需要吗?”
银白绿眸的少年眸中划过缱绻温柔,二人很快交谈起来。
未说出的话止住,江咏歌闭嘴。
“对了江咏歌,你刚刚是不是要说话来着?”墨姝迟迟意识到,她挑眉扭头。
“没有。”江咏歌闭眼。
——
乾坤离合殿,正北殿。
“吱嘎吱嘎——”
“吱嘎吱嘎——”
小半圆中心盘腿坐着的黑袍人仍在啃食着手中尸身,他已吃到最后块腿肉,一些细小碎骨咬不动的便被他扔到了旁处关着恶灵的方体盒中。
恶灵显露出黑色半透明的触手,在骨头扔来的瞬间轻巧接住,再将其塞入腹中和黑暗融为一体。
殿宇内“吱嘎”的回音连绵不绝,但伴随着尸肉越来越少,这声响变得缓慢起来。
“为什么不行啊,为什么啊?”
即墨祁蹲坐在角落喃喃自语,他双手颤抖捧着名牌用力掰断,可掌心的东西毫无变化,比起大雪纷飞环境带来的刺骨冰寒,从心中升起的绝望才更为真实。
他不死心,重复着这动作的同时,还不时抬头仰望留影珠。
他可是堂堂人族皇子!
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人闯破秘境来救他?
心中思绪混乱,直至耳旁的啃咬声彻底停止。
“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即墨祁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的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血痕,僵硬抬头的下刻,就对上了黑袍人阴影下的浑浊眼球。
四目相对,他条件反射般跳起,指向左手边双腿抱膝的少女:“你先吃她吧!她是女人!肯定更好吃!”
苏琼之神情惊骇,被指时猛地向后缩了下,她张口想说话,可喉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都没有想到被二皇子直接卖了。
“确实,对老夫而言,像你这种偷奸耍滑毫无道义的小人是最难吃的。”黑袍人认同点头。
“这……既然如此,可不可以不吃我?”即墨祁刚扬起的嘴角僵硬,硬着头皮说。
“不吃你?那可不行,老夫喜欢先吃难吃的,好吃的总要留到最后,不是吗?就比如,老夫手上的这根骨头。”男子所在的周围血流满地,他将最后根骨头抛给恶灵后,站起身伸手,将滴落着血水的袍子挤干。
语气落寂夹杂感叹:
“这小子可是个硬茬,明明是队伍五人里最强的,执意要保护另外四人,我的恶灵从他脑中看到了他的师长,亲人,道侣,他却半点没有退缩,最后在看我吃了那几人后才惊惧求饶,可惜了。”
即墨祁上下牙齿咬合的声音更大,他的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滚烫的棉花,每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灼热,终于,身体在剧烈的发抖下跪地,像是寒风中被吹折的枯草。
“你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还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说到后面,他几乎是嚎啕大哭,声音里的恐惧绝望像快要溢出来,盯着越来越近的黑袍,开始磕头求饶。
可身形仍被轻松提起,修为的压制使他只能拼命挣扎后缩,逐渐语无伦次尖叫起来:“我可是人族的二皇子,你不能杀我的!你杀了我也会死的!”
“人族二皇子?”黑袍人停下了动作,苍白枯朽的面容上多了丝迟疑,他拧着青年的脖颈拉近,眯起眼睛,“就你这样个废物垃圾,是即墨川的儿子?”
“是啊是啊,我是的,”似是看到了希望,即墨祁喘了口气,他指向另外四人,“他们都可以作证的!我是货真价实的人族皇子啊!”
“哦——”
男声话语拖长,浑浊的黄眼转动,下方的嘴角忽而扬起夸张的弧度。
视线中,与黑袍人的距离拉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二人的额头相贴,即墨祁瞳孔瞪大,血腥气味扑鼻而来的同时,他清晰望见了对方隐匿在黑袍阴影下的皮肤——
里面的蛆虫蠕动伴随魔影横生。
堕魔修士也不会是这种模样吧?
即墨祁先前的哀求胆怯在此时悉数转变为恐惧,他的脑海内翻江倒海,依稀想起曾经溪合学府开设过有关“魔”的科普讲堂。
书师曾说,堕魔修士可以利用魔气魔影,但无法与魔影相生,而能与魔影相生的,唯有……
魔将。
“那你就给老夫滚出秘境,告诉人皇小儿这里发生了什么,以及老夫的大名——魔将阎野。”
阎野一字一句道出的内容令殿宇内阴云笼罩,他的牙齿染血,眼中尽是疯狂的杀戮之意,提着青年的脖子似在提个木偶玩物,肆意摇晃。
“咳咳。”
即墨祁双眼翻白无力地扒着对方的手,他疯狂咳嗽泛呕,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告诉他,所谓的两族盛事,也不过是魔的屠戮场,而你们所谓的天之骄子,也将全部被我们杀光。”
男声像柄淬了毒的短刃,他透出睥睨众生的戾气和猖狂,字字句句回荡在殿宇内,似乎站在半道已经预知并宣判了此次御灵大赛的结局。
怎么会?
明明大赛需要层层筛选检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他口中的“我们”是谁?除了他还有其他的魔将进来吗?会有几个?
苏琼之双手捂紧耳朵,可纷乱的大脑停止不下思考,她喘着气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另外三个同伴。
可他们同她一样低首沉眸,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哐镗——”
即墨祁像被垃圾般扔到了地上,他吃力地撑起身体,匍匐爬向刚刚掉落在旁边的名牌。
他嘴中喃喃自语着什么,终于将名牌捧在手心的,下刻再次用力捏碎。
这次没了法术桎梏,名牌竟真的碎裂,在手中散落点点灰碎。
即墨祁眼中爆发巨大惊喜的瞬间,身形也随之传送消散,可暗光闪过,从后方疾驰而来的道暗紫刀锋猛地将他的右臂整条斩断!
“啊啊啊啊!”
他吃痛般发出阵阵惨叫。
可身形消失尾音截断,只留下那具右臂孤零零躺在满是血痕的大殿地砖上。